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军火》 作者:陈铁生 军火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平台立擂(1) 西边的太阳还在做着最后的燃烧,黄昏便弥漫开来,把秋色浓郁的同昌火车站涂上了一层橘黄色。尖顶票房子上的鬼子膏药旗,没精打采地抖了抖,便无力地贴在了有些偏斜的旗杆上。检票口上长长的铁瓦盖上,爬满了伞叶浓郁的爬山虎,丝丝萝萝的藤蔓,乌烟瘴气地爬上了紧挨着的票房。从南面锦州开来的客车一停,蚂蚁翻蛋似的人们,便夹着大包小裹,行色匆匆地挤进了检票口的铁栅栏门。 检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男的很瘦,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厚厚的深度近视眼镜,下巴稍长,但长得很帅气。一身灰色的葛纱长衫下,是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左手提着一只皮箱,右手不断地向上掠着耷拉下来的长发。女的柳肩细腰、青衫黑裙,一边走着,一边用一条白色的手绢擦着汗。乌黑的短发下扑闪着一双湖水般的大眼睛,可几个黑芝麻粒儿大小的雀斑散落在白皙的脸庞上,不但破坏了整个瓜子脸的秀美面容,还殃及了玉肩丰胸、亭亭玉立的优美身段。 “哎!大哥!你看!又来了两个洋学生。”铁栅栏外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用手拽了下身旁的黑脸大汉,“准是北平过来的,又他妈是来煽动抗日的!” 黑脸大汉三十来岁,除了牙是白的,脸上黑得一塌糊涂。铁塔黑熊一样的腰身,一脸横肉。白色凉帽下戴着一副墨镜,白绸衫上斜背着一支盒子枪,正色迷迷地盯着走下台阶的一个红裙女人。 此人叫李黑鬼,辽西同昌宪兵队片仓少佐手下的便衣队队长。 同昌火车站坐西朝东,一出检票口,便是一个用洋灰抹成的不大的平台,平台的台阶下,是一个绿草茵茵的广场。 “嗯?谁?”李黑鬼扭头向两个学生扫了一眼,挥了挥手,“妈的!尤二!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说!”他仍魂不守舍地向平台台阶下望去。 獐头鼠目的尤二带着五六个便衣一拥而上。 “你们干什么?我们有国际红十字会的证件!”戴眼镜的男学生涨红了脸,一只手高高地举着证件、急急地分辩着。 李黑鬼听见喊声,掠开一缕铁瓦盖上垂落下来的藤蔓,晃动着狗熊似的身子走了过来,瞪着眼镜男生,咧嘴骂道:“证件?狗屁证件啊?到你黑爷这儿,皇帝的圣旨都不好使!哼!妈了个巴子的,我一看就知道,你们这俩小兔崽子是他妈的反满抗日分子!抓起来!”说罢,猛地一扭头,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围观着的人群,“看个屁哇?不认识你黑爷呀?”人们像躲避瘟神似的连忙四下散开,慌忙向东面的平台台阶下走去。 突然,一只黑皮箱兜头向李黑鬼打来,李黑鬼扭头一躲,眼镜男学生的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李黑鬼的胸口。李黑鬼身材高大,可动作敏捷,猛地一侧身,右手扣住眼镜男学生的手腕,顺势带过左肩,变脸、抖肩、耸腰,左脚一挺,眼镜男学生被抡圆了一个“大翻白”,“啪嚓!”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好哇!好功夫!” “摔死他!这个四眼儿狗,是他妈欠揍!” “队长!好俊的功夫!”便衣们纷纷拍手叫好。 “看见没?小子!这叫怀中抱玉、顺手牵羊、铁槛翻车,三式连发,一气呵成!这叫啥呀?这叫万朵莲花山的连环翻斗铁笊篱!哼哼!没见过吧?”尤二连说带比画地夸耀着。一猫腰,捡起了地上的眼镜,嘲弄着说: “小子,戴上!把招子放亮点!看看你碰上谁啦?嗯?这是我大哥!同昌便衣队队长!知道吗?我大哥是千山黑云观铁老道的得意门徒,打遍辽西无敌手!就你这两下子,还想当刺客?做梦吧你!” “哈哈哈!”便衣们一阵哄笑。 李黑鬼得意扬扬地挽了下白绸子袖口,看了一眼推过来的女学生,猥亵的目光放肆地溜来溜去,最后,叹了口气,咂着嘴说:“哎呀呀!看你这几颗雀斑长的,真可惜了儿你这嫩得出水的小脸蛋儿,嘿嘿!你看这身段!都能唱好他妈青衣花旦了!”一边猥琐地笑,一边把手伸向女学生的脸蛋。 第一章 平台立擂(2) “流氓!无耻!”女学生急忙扭身躲闪着,愤怒地骂道。 便衣们又淫笑起来。 “行了行了!像你这样的娘儿们,黑爷我还没看上眼呢?这同昌县方圆几百里,啥样的娘儿们我李黑鬼没上过?就你这样的满脸雀斑,倒贴给大爷,大爷我还不要呢!带走!送他妈宪兵队去!” “对对!”尤二猥琐地一笑,一拧女学生的胳膊,推搡着走下台阶。 “放开我!”女学生愤怒地叫喊着。 “走!”几个便衣把眼镜男学生也推下了台阶。 “慢着!”忽然,台阶下有人闷声闷气喊了一声,人群中闪出一个戴着大草帽的人,“把这两个学生给我放了!” 声音不大,可此话一出,整个检票口平台上顿时鸦雀无声。围观的人群停止了脚步,瞪大了眼睛,尤二惊愕地仰头张望着,本能地抽出了盒子枪。 “我操!这咋还冒出来个大尾巴狼来?咋的?英雄救美人儿啊?”李黑鬼打开了一把描金纸扇,站在台阶上大大咧咧地说着,眼睛迅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几个便衣松开了两个学生,掏出了手枪,忽地围了上来。 李黑鬼透过墨镜看到,除车站东面货场子杨树下有一匹枣红马外,别处没什么异样。于是,便放下了胆子:“我说小子,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憋得难受啊?吃饱了撑的,你就上南山打滚儿去;憋得那里难受,你就到西关逛窑子去。这个女学生一脸雀斑,还是个雏儿,你要她干啥呀?” “辣椒叶子卷烟,大爷我得意这口儿!雀斑怕啥呀?吃烧饼全靠那俩芝麻粒儿呢!我他妈就得意这雀斑脸!”戴草帽的人把帽檐压得低低的,话音冷冷的、脆脆的。夕阳下,人们只看见他穿着土布蓝褂、黑裤子,脚上是一双黑面布鞋。余晖照耀下,全身罩着一片灿然的橘黄色。 女学生在台阶下搀扶着眼镜男生,厌恶地呵斥道:“无耻之徒!没有一个好东西!” “哈哈!是个爷们儿!说得好!听着痛快!”李黑鬼听罢,暗忖,从说话声音判断,虽然闷声闷气的,但声音发嫩、发脆,这小子年龄肯定不大,准是个不入流的黑道小癞子。真他妈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李黑鬼是他妈有名的黑吃黑,有日本人罩着,阎王老子我都不怕!我还怕你个小癞子? “朋友,把草帽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是谁?到台阶上来给我露两手,这丫头你立马就拿去!” “草帽摘下来的话,你他妈的就得尿裤子!” 戴草帽的人慢慢地摘下了大草帽,露出了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和一双铜铃似的环眼。两只环眼精光四射,抖闪出全然不屑的神色。高高的鼻梁下,是微微撇着的嘴角,嘴角上挂着令人胆寒的一丝冷笑。可那毕竟是一张二十几岁年轻人的脸,红扑扑、亮晶晶的,轮廓分明,流淌着明洁、亮艳的光泽。一件家织布、双肩打着白色补丁的对襟蓝褂,裹不住他浑身疙疙瘩瘩的腱子肉。虽然是中等身材,可往台阶下一站,就像钢打铁铸的金刚罗汉! “啊?罗云汉!”李黑鬼猛地一下摘掉了墨镜,双眼一瞪,惊异地绷起了满脸的横肉。 “啥?是罗胡子?”尤二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啊?是梁丹手下的罗胡子!”便衣们大惊失色。 “罗云汉!”人群里发出惊呼。 “罗云汉来啦!” “是西山的罗云汉哪!罗胡子来啦!”人群高声地欢呼着,聚拢过来。 男女大学生相互对视,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抓石本,劈唐彪,独闯黑龙潭,罗兄弟的大名,我李黑鬼是如雷贯耳啊!”李黑鬼久闯江湖,大大小小的风浪见过点,当下合扇抱拳,拱了拱手,膀子一晃,“嗖”地就站在了平台的中央。眼睛扫了下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和慢慢走上台阶的罗云汉,心想,我李黑鬼技压黑白两道、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只要我今天打倒了梁丹手下的骑兵连连长罗云汉,什么西山九营十八台的民团、胡子、游击队、义勇军,都他妈得吓懵灯喽!哼,一个杀猪出身的土匪崽子,你罗胡子有啥了不起的?眼下到我这一亩三分地啦,是龙,你得卧着;是虎,你得趴着!这里是同昌火车站,不是你罗胡子任意横行的西山沟!哼!就算打不倒,对不起,一顿乱枪送你妈的上西天。片仓悬赏的一万块现大洋,那就是我的了。 第一章 平台立擂(3) “罗兄弟,听说你的鬼头刀耍得不赖,今儿个我就当着老少爷们儿的面儿,在这平台上立个擂,你就露两手儿让我开开眼界?”李黑鬼抖开扇子,轻轻一摇,望着站在对面的罗云汉,瞄了一眼他微微鼓起的腰间。李黑鬼知道,罗云汉的前腰别着盒子炮,后腰插着鬼头刀。可那有什么用?哼!罗胡子,今天你就是浑身别枪、遍体插刀,你也是在劫难逃、插翅难飞啊! 李黑鬼说罢,咧嘴冷冷一笑,神气活现地一抖手腕,“啪”地合上扇子,摘下了帽子、盒子枪,递给了身旁的一个大烟鬼似的便衣。 罗云汉拿着草帽,双手一环胸:“哼!开眼界?我看还是给你开眼光(辽西祭祀死人土语)吧?看你长的样,杀你李黑鬼,还不配用我的鬼头刀!”罗云汉站在台阶上,眯缝着环眼,微微用眼角扫视了下广场,嘴角又是不屑地一撇。 人们从这撇着的嘴角上看出,他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儿。真想不到,这个一头乱发、两只环眼、不断撇嘴的年轻小伙儿,竟然是威震八方的罗云汉!罗胡子! 罗云汉旁若无人的神态,不由得使李黑鬼又向四周仔细地望了一遍。 “罗胡子!你别臭美!今天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别想飞出这同昌火车站!”一旁的大烟鬼挥舞着李黑鬼的凉帽,跳着脚叫喊着。 “八嘎!”南面平台上的人群一阵骚动,晃晃荡荡地走出了两个日本浪人。 领头的浪人像头肥猪,头上高高地挽了个长髻。袒胸露乳,肚子高高地隆起,白色的和服紧紧地包裹着像要爆炸了似的笨重躯体。 后面的浪人,满头长发散落下来,只露出蜡黄蜡黄的一张脸和一只凶狠的眼睛。一柄带鞘的武士长刀,横别在一身黑衣的腰间。 肥猪浪人走到罗云汉面前,双手一合,艰难地鞠了个躬,一抬头:“罗胡子的,名号大大的!较量较量的有!”说罢,双手一张,像熊瞎子似的左右摇晃起来。 “我说罗兄弟,上吧!”李黑鬼幸灾乐祸地向罗云汉嘿嘿一笑,低声说道,“这头肥猪是北海道的相扑冠军,在东三省还没遇到对手呢!那个长毛武士,是名古屋清水家族的忍者,一刀毙命、见血封喉。嘿嘿!这回都让兄弟你赶上了,我说,把招子放亮点,可别给你们西山胡子丢脸啊?”说罢诡谲地一笑,闪身让到一边。 罗云汉早就听说过,这李黑鬼是北票伪满警察教官,带着人命血债,逃到同昌城,进了片仓的便衣队。由于他的惊蛰雨水连环腿踢死了东山抗日义勇军的首领佟天光,被提升为便衣队长,从此,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李黑鬼也曾设过几次陷阱,想抓捕梁丹和罗云汉。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抓着梁丹、罗云汉,搭上了几个侦缉队的便衣不说,有几次还差点着了罗云汉的道儿,被追得满山乱窜,险些把小命儿扔在西山。 罗云汉心想,今天我虽说是有接头的活儿要办,可我一个人来去自由,杀了你李黑鬼,我他妈就走人。反正,梁大哥早就交代过,杀他李黑鬼是早晚的事儿。哼,今天我就顺手宰了他。至于这两个送上门儿来的日本浪人,算个屁呀?大爷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听交通站的老武头说,驻守车站的鬼子都到城里过什么秋分节去了。眼下车站上就这么几头烂蒜,还他妈不够我炒一盘儿的。来吧!离日头落还早着呢!今天大爷我要血染平台,闹翻这同昌火车站! 第二章 刀劈李黑鬼(1) 同昌火车站是锦阜铁路旁坐西朝东的一个小站,票房候车室是老式的尖顶架子房,周围栽满了松柏和梧桐树。车站广场东面,是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掩映着几户低矮的农舍。向北是通往城里的大道,南面都是杨柳屯一望无际的高粱地。 检票口平台的台阶下和东面的空场上挤满了人。 平台,成了令人瞩目的地方。 一丝风也没有,落日把余晖涂在人们的身上,人人的脸上一片金黄,而几百双眼睛却像要喷出火来。 “这俩小鬼子早就应该有人收拾他们了!” “东关师范的两个体育老师,活蹦乱跳的两个大小伙子,没招他,没惹他,就让这个肥猪鬼子把脑浆子都给摔出来了!活活他妈给摔死了!” “那个拿刀的长毛,也不是个好东西!已经杀了三个会功夫的和尚了!” “四月十八庙会上,他们就糟蹋了好几个妇女!” “那也没有李黑鬼惨道,欺男霸女、逼良为娼、杀人不眨眼哪!踹寡妇门、刨绝户坟、抢月子奶、欺负老实人,坏事都让他干绝啦!” “恶人还得恶人治!这回让他们碰上了罗胡子,一个也别想跑!一个也别想活!” 人群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没有忌讳地越来越高,他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几个坏蛋的克星来了。因为罗云汉的名字早已传遍了同昌方圆几百里。 面临强敌,罗云汉却是出奇的冷静。淡淡地望了望肥猪和长毛浪人,微微撇了下嘴:“你俩一起上吧!”话音未落,手腕突然一抖,草帽便带着一股飒飒罡风,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肥猪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刷”!老母猪似的肚子上顿时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罗云汉旋风般的身形一转,鬼魂似的出现在肥猪的背后,斜飞一脚,正踢在他的腰眼上。肥猪“扑通”一下滚倒在地上,口中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出人命啦!”人群一阵骚动,几个胆小的人夹着包,慌忙地溜走了。 大烟鬼哆哆嗦嗦地把枪指向了罗云汉,旁边的李黑鬼微微摇了下头,用眼神止住了他。 “锵!”长毛浪人拔出利刃,利刃立时划出了一道刺眼的寒光。长毛一把甩掉了刀鞘,双手舞刀,“呀”的一声怪叫,旋身拧腰,刀光一闪,抖出了漫天的雪花。长毛不见了,只见一团飞速滚动着的光气,恶狠狠地向罗云汉头上罩落下来。 李黑鬼心想,罗胡子,这回算你倒血霉了!长毛浪人这一刀闪出,是清水家族名贯九州的“闪光刃”,见光不见刀,光闪头落,一刀毙命,百试不爽。小子!纳命来吧! 没想到,罗云汉疾如狡兔般地一缩身形,便匪夷所思地躲过了惊涛骇浪似的刀锋,轻如山猿似的扑步弹腿,朝长毛裆下狠命一脚。长毛武士刀走空,力道已老,正惊异间,冷不防裆下遭了致命一脚,便“哎哟”一声,捂着下体,痛苦不堪地俯下身来。罗云汉闪身一把夺过长刀,用膝盖一顶长毛后背,长毛便扑地趴在了地上。罗云汉抬头抖腕,轻松地甩了个刀花,“嗨”的一声,一刀深深地刺进了长毛的后腰。 “好!” “好啊!” “杂种操的!小日本儿也有今天!” 人群欢笑着,发出一片呼喊声。 突然,人们眼前一花,李黑鬼凌空跳起,连踢数脚,把正要拔刀而又没拔出刀来的罗云汉踢翻在地。 “好!好啊!” “踢死他!踢死他!”吓呆了的便衣们来了精神。 “大哥!抓住他!那可是一万块现大洋啊!” 尤二和大烟鬼缓过神来,狂呼乱喊起来。 “起来!小崽子!嘴巴子刚长出几根毛儿来,就敢到黑爷这儿露脸来?”李黑鬼得意地向倒在地上的罗云汉一招手,双手叉腰,“啊?哈哈哈!”发出一连串夜枭似的怪笑,“咋样?罗胡子!黑爷这叫‘惊蛰雨水连环腿’!你一个杀猪的胡子见过吗?可你唬那俩鬼子行,你唬你黑爷行吗?抽冷子使点诈术,占了日本人的便宜,算什么……” 第二章 刀劈李黑鬼(2) 李黑鬼正得意呢,突然听见大烟鬼喊道:“大哥!小心哪!” 没等大烟鬼说完,罗云汉已拔出长刀,身形暴起,“嗖”地跳起来,形同鬼魅似的落到了李黑鬼背后。只见刀光一闪,李黑鬼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脑袋就被砍落在地上,“扑通”一声,笨重的狗熊身体轰然倒下……身体倒下了…… 李黑鬼说对了,罗云汉面临强敌的对策就是巧使诈术。突然袭击,猝然发难,就是他惯用的诈术之一。正所谓兵不厌诈,对付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先下手为强,毫无道理可讲! “好!” “罗云汉!大英雄!……” 人群中发出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残阳如血,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罗云汉一身血红,长刀上的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面上。 罗云汉铜铃似的两只环眼却像箭一样地射向了魂飞魄散、吓呆了的大烟鬼、尤二和便衣们。 “饶命!饶命啊!罗爷!”大烟鬼见势不好,扔掉了手中的东西,“扑通”跪倒在地,像捣蒜似的磕起头来。 “杀了他!杀了那个汉奸大烟鬼!” “没他妈一个好东西!都杀了他们!” “不能饶啊!可不能饶了这帮王八蛋!” 人们愤怒地呼喊着,涌上台阶。 在人们的呼喊声中,罗云汉右手提刀,左手像拎小鸡儿似的拎起了大烟鬼的脖子,慢慢掐死了没有喊出声来的大烟鬼。 在人们的呼喊声中,走投无路的尤二和几个便衣急忙爬上台阶,扑倒在罗云汉的脚下,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地磕起头来。有几个想跑的便衣,也被人们连撕带打地推上了平台。 “嘿嘿!都上阎王爷那儿找李黑鬼报到去吧!”罗云汉嘴角一撇,举起了长刀。 “住手!”女学生清越地喊了一声,走上了台阶。 “嗯?”罗云汉一愣,看着走上前来的女学生,“咋地?你……你想给汉奸求情?”罗云汉刀停半空。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你都杀这些了,还嫌不够吗?” “这他妈差远了!同昌两百鬼子、五百汉奸,我都得杀光他!” “这几个人毕竟是中国人,今天他们的教训够深的了!你还不给他们个悔改机会?” 女学生京腔京调,满身正气,两只大眼毫不畏惧地逼视着一身是血的罗云汉。 自打两年前九一八事变,鬼子占领了奉天的北大营后,罗云汉看过不少从北平到西山镇来的大学生,男的、女的都有。穿着长衫、围着围脖,在集市上把手一挥:“同胞们!团结起来!宁做太平犬,不做亡国奴!拿起枪来、向鬼子开火!”枪一响,人没了,躲在大车底下抖成一团。像这样的洋学生,罗云汉见得多了。心是好心,哼,成不了大事儿! 可罗云汉从来没见过在这样鲜血四溅的杀人现场,敢和他这样顶嘴说话的女孩子!哎呀?这丫头还真有点胆量!像个爷们儿!不由得慢慢地放下了长刀。 很明显,这两个学生是来宣传鼓动抗日打鬼子的,不然那个眼镜男生怎会拿刀刺杀李黑鬼?可我杀掉这几个汉奸,她咋还心软了?真是怪事儿!不过,这姑娘的两只大眼睛倒挺水灵…… 尤二贼眼一骨碌,看见罗云汉瞪着环眼不吱声了,便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急忙爬起来连连求饶。“罗爷、罗爷!饶命啊!你开天恩啊……”几个便衣也跟着捣蒜似的磕起头来。 “行啦、行啦!”罗云汉接过一个老人递过来的草帽,“看在学生求情的面上,就先让你们多活几天!”罗云汉扭头对女学生说,“那个戴眼镜的呢?” “在这儿哪!”眼镜男学生提着皮箱,从后面挤了过来。 “跟我走!我送送你们!”罗云汉戴上草帽,打了声呼哨,南面货场子杨树下的枣红马,嘶鸣着奔跑过来。 “我不跟你走!”女学生仰了仰雀斑脸。 “不跟我走?”罗云汉又一愣,腻烦起来,“你、你啥意思?还想让尤二抓去,给片仓当……?” 第二章 刀劈李黑鬼(3) 罗云汉嘴角一撇。 “住口!”女学生涨红了脸,“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胡子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匪气!” “哎!这丫头是哪旮旯儿的?说话咋这么不中听呢?” “今天要是没有罗爷,她早就进宪兵队了!” “别管她!没良心!” 人们不满地议论起来。 “不错,我罗云汉是他妈当过胡子,做过土匪!可胡子、土匪也比日本鬼子强!”罗云汉环眼一立。 “我豁出去让日本鬼子一枪崩了,也不跟打家劫舍的胡子走!”女学生怒目相对。 罗云汉不耐烦起来,抓了抓一头乱发:“你咋跟他妈唐僧一样,分不出人鬼来呢?” “你就是鬼!比鬼还邪恶!严申!我们走!”女学生一甩短发,向眼镜男生一扭头。 人群中闪开了一条道,女学生拉起眼镜男生,气呼呼地走下了台阶。 “哎呀!这丫头脾气还不小呢?”有人揶揄道。 “啥叫脾气不小啊?这叫不知好歹!” “罗爷!别管他们了!快走吧!” “快走吧!一会儿城里的鬼子就过来了!” “快走吧!” 人们担心起来。 罗云汉飞身翻上了枣红马,朝众人拱了拱手,策马向东南驰去。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1) 晚霞刚刚隐下西山,清凉的晚风就吹进了屯西头一户杨槐掩映的农舍。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急匆匆地走进院子,拉开房门,进到了西屋,气喘吁吁地说:“那两个学生被尤二他们抓进了宪兵队,片仓正在过堂呢!” “哼!咋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罗云汉嘴一撇,放下酒碗,下了炕,“过堂?那准是在后院刑讯室!”罗云汉边穿着鞋、边转动着环眼对老头说道,“好吧,老武头,你们俩先喝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要干啥?”炕桌旁坐着一个铁路工人打扮的年轻人。 “干啥?救人呗!”罗云汉抓起炕上的草帽,拍了拍前后腰间,又随手扔下了草帽。 “我说汉子!东街守备队有200多鬼子,鼓楼宪兵队有一个小队把守,后院就是黑狗子治安军啊!”交通站的联络员老武头双手一张,堵在了门口。 老武头个子不高却很精悍,两只不大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对襟蓝褂的肩头上,一边打着一块黑补丁,敞着怀,露出了古铜色的强壮胸脯。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腿脚麻利的人。 罗云汉双手环胸,低头略一沉吟:“我说,老武头,到山海关最近的一趟火车是几点?” “没有客车了,晚上九点有趟闷罐!可只减速,不停车啊!”老武头紧紧地抓着门框。老武头家住在火车站南面的杨柳屯,对车站的情况了如指掌。 “罗连长,”年轻人一口喝干了半碗酒,下了炕,“罗连长,听我说几句。我不是拦你救人,可不能去!救人危险不危险咱不说,现在就算去也已经来不及了。现在紧要的是马上进西山,只要拿到梁司令一封信,咱们就可以连夜去北戴河取军火。”年轻人梳着从中间分缝的分头,面目清俊,话音清朗。 “屁话!”罗云汉环眼一瞪,“上西山来回得半天多的时间,可救出人来,咱们马上就能去北戴河!”虽然和接头的年轻人是第一次见面,可性如烈火的罗云汉还是口无择言,想啥说啥。 “没有梁司令的信,救国会能给咱们军火吗?” “我罗云汉还抵不上梁司令的一封信?我说杨队长,你不是说你认识南京来的特派员吗?” 年轻人叫杨欣,是共产党领导的南满游击大队队长,奉命到辽西一带组织抗日武装。细高的个子,白净脸,虽然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可从他那深邃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是一个从惊涛骇浪里滚爬过来的人。 原来,国民党中央委员李胡以特派员的身份,通过张学良副司令的关系,在北平抗日民众救国会奔走下,筹集了一批枪支弹药和两袋子大洋,已经运到了北戴河,准备资助给辽西两支抗日义勇军。杨欣是李胡在北平同仁中学教书时的得意门生,了解到李胡已派出救国会的秦凤凰和严申过了山海关,沿锦州、同昌一线,到西山去找梁丹联系取运军火事宜。得到满洲特委的指令,他是奉命来同昌接头的。没想到,他刚刚来到同昌杨柳屯老武头的地下交通站,准备和梁丹派来的罗云汉接头,却意外地发生了罗云汉刀劈李黑鬼、气走秦凤凰的事儿。 “可特派员不认识你啊?你不拿着梁司令的信,特派员是不会给你枪的!”杨欣下意识地拂了下分头,思忖着说。 “可那俩学生认识我啊!他俩能证明我是梁司令的人!” “还是不行!仓促欠妥,太危险了!一点把握也没有的事儿,我不能干!你也不能去!”杨欣起身下地拦阻。 “哼!你不能干,我能干!不是危险的事儿,我罗胡子还不干呢?躲开!” “罗连长!别着急!咱们再商量商量!”杨欣转身挡在了门前。 “还商量个屁哇?”罗云汉脚一点炕沿,身形一晃,人已从南面的窗户飞出了屋外,“老武头,你在皮匠胡同打接应;杨队长,你在车站南道岔子等我!” 窗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刚刚落下的夜幕中。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2) 杨欣扭头冲老武头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你见笑了,杨队长。没法子,多少年了,他就这个脾气。”老武头松开了门框。 鼓楼转角西北侧,同昌宪兵队的门楼,像恶鬼似的黑黢黢地趴在道边上。 后院西厢房审讯室,灯火通明,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别、别……我说!我说!”遍体鳞伤的严申,望着尤二伸过来沾着炭火星儿、烤得通红的烙铁,惊恐地叫喊起来。 “哟西!把他放下来!”佩戴着两杠一花、少佐军衔的片仓一挥手,两个光膀子的鬼子,把严申从墙上的铁环架上放了下来。 严申颓然地瘫倒在了青砖地上。 “严申!你不能说啊!”绑在屋子中间柱子上的秦凤凰焦急地喊道,“你说了也是死……” “啪!”尤二过来就是一个嘴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再喊,我他妈烙死你!” 片仓一指严申,咕噜了一句日语,两个卫兵把严申拖了出去。片仓扭身走出门外,回头一咧嘴:“尤桑,你的,便衣队长的干活!”乜斜了一眼秦凤凰,“花姑娘的,你的,奖赏的有!” 片仓中等偏高身材,不胖不瘦,挺精干的样子,是那种标准的间谍特工形象。五官端正清秀,只是一张柿饼子脸,在他照镜子时,一直让他心里感到很难过。所以,宪兵队里雪白的墙上,一块镜子也没有。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尤二一迭声地点着头,连连谄笑着、鞠着躬。望着严申被押进正房,便回手关上门,缩脖端胛地猥琐一笑,对屋里三个鬼子一伸手:“太君的先上!我的,帮忙的大大的!” “畜生!魔鬼!你们放开我!你们都不得好死!”秦凤凰惊恐万状地喊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几个人狞笑着扑了上来,她几近绝望…… 忽然,胖大鬼子系着白丝带的脑袋扑棱一下,龇牙咧嘴地滚落了下来。 未料到这一幕,秦凤凰吓得惊声叫起来。 一把明晃晃的、像小铁锹一样、三面开刃的杀猪刀,握在从西窗口跳进来的罗云汉手中。 还没来得及看见他挥动胳膊,摁着秦凤凰的另外两个鬼子就纷纷倒地不起了。 “鬼头刀……”尤二的“刀”字还没说完,声音已经被那把锋利的鬼头刀阻断。 突然,门开了,两个鬼子卫兵走了进来,前面的鬼子见状一愣,惊讶地举起枪来。罗云汉像一颗弹丸似的跳起来,手起刀落,两个鬼子的脑袋扑棱棱滚落到地上。 “快!跟我走!”罗云汉拔出了盒子枪。 “我没穿衣服!”秦凤凰扒拉开身上的脑袋,爬了起来,扭过身子,“你不要看!” “谁愿意看你那玩意儿!你快穿吧!”罗云汉只瞥了一眼,就匆忙地掉过头去,扑向了窗口。枪声一响,院子里乱了起来。东北面岗楼上的探照灯,“刷”地射向了西厢房。 “哒哒哒!”机枪扫进了屋里。鬼子们哇啦哇啦地叫喊着,蜂拥地围住了门口。 罗云汉在窗口弹无虚发地撂倒了几个冲上来的鬼子,望着北面岗楼上的探照灯,问道:“穿完了没有?” “他们把我衣服撕碎了,我没法穿哪!”灯光下,秦凤凰拿着几条布,焦急地在身上比画着,凝脂如霜的窈窕玉体暴露无遗。 罗云汉解下了卫兵身上的手榴弹,闪身到门口,一枪打灭了探照灯,顺手扔出了手榴弹。 “轰轰!”院子里响起了爆炸声,传来了鬼子们的一片鬼哭狼嚎。 “还穿个屁啊?”罗云汉收起盒子枪、鬼头刀,一把扯下窗户上的窗帘布,往秦凤凰身上一围、一缠,捡起柱子旁的绳子,一下套住秦凤凰,转身向自己背后一勒、一系,“抱紧我!”说罢,“嗖”地就蹿上了西窗台。 “不……!”秦凤凰的“不”字还没说完,罗云汉就像背着个棉花团儿似的背着她,跳出了西窗口。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3) 窗外就是南北狭长的皮匠胡同。 胡同北面治安军的大门开了,一群身穿黑皮子的伪军向南面冲了过来。 “汉子!快!上马!”老武头牵着枣红马从窗户对面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惊异地看见罗云汉背上背着一个身缠白布的女子,“这……怎么回事啊?对了,还差一个学生啊?” “那个投降了!”罗云汉背着秦凤凰,一蹬马镫,跃上了马背。 “汉子,冲到大道就向西街跑!”老武头跃上一匹白马。 “火车站在南面,上西街干啥呀?” “先到西街!杨队长在药王庙胡同等你!快走吧!到那儿你就知道啦!”临出门时,杨欣特意嘱咐了老武头,他要在药王庙胡同口接应罗云汉。 “砰砰!”胡同北面的枪声响了,伪军发现了他们。 “快!”老武头一马当先冲出了胡同口,马头一拨,却向东街跑去,立刻吸引了街上的一群鬼子,鬼子们大声号叫着向东街追了过去。 罗云汉拍马向西街奔去,几个骑马的伪军急急地尾随而来。 刚一跑过西街大车店,几个便衣闪了出来,昏暗的路灯下,立刻认出了马上的罗云汉。 “罗胡子!” “罗胡子在这儿呢!” 便衣们呼喊着,追了上来。 罗云汉挥枪就是一梭子,两个惨叫着便衣扑倒在地上。“砰!”罗云汉的马腿中弹,罗云汉催动着打着趔趄的马向西跑去,速度慢了下来。刚到药王庙胡同:“快!换上我的马!”黑影里,杨欣牵着一匹黑马从南面胡同走了出来,“你顺着这条胡同向南跑,我往西关爬道上跑,吸引开他们。记住!九点钟会合!” 罗云汉换上黑马,隐约看到西门口人头晃动,好像还有摩托车、卡车的声音。只见杨欣一提缰绳,在大道上的灯光下,策马打了个旋儿,高喊了一声:“驾!”拍马向西门飞奔而去。 “在那儿呢!”东面的伪军骑马追了过来。 拍马亮相,意在诱敌,可就他一个人啊!西门口那可是个鬼门关啊!真他妈是个爷们!不愧是个游击队长!罗云汉暗暗点头。 “我不上车站!我去西山!”秦凤凰在马上双手敲打着罗云汉的肩头。罗云汉的绳子勒得很紧,秦凤凰挣脱不开。 “我就是西山!”罗云汉一带缰绳,黑马驰入了南面的药王庙胡同。 “你是西山的胡子!我找西山的梁丹!” “梁丹是我大哥!我是他的骑兵连连长!” “就你这个土匪样儿!还是连长呢?我不信!” “爱信不信!就这破玩意儿!” “流氓!满口乌七八糟!” “那也比你让鬼子扒光了好!” “你!你!你混蛋……呜呜……”马背上,秦凤凰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秦凤凰是燕京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在北平风起云涌的抗日救国热潮中,加入了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这次是受国民党抗日总监李胡的派遣,与流亡到北京的东北大学学生严申,到辽西来执行联络运送军火的任务。没想到,在同昌车站一下车就遇到了麻烦,没听罗胡子的话,被汉奸尤二抓进了宪兵队,严申叛变,自己也险遭毒手。 现在,这一身匪气的罗胡子,又把自己用一块窗帘布赤裸裸地捆在了他的后背上,还要把她带到车站。干什么?难道他们要把她送回北平?这罗胡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虽然杀的都是坏人,可手段太残忍啦!特别是、特别是他竟然提到了西厢房那几个要糟蹋她的鬼子,那简直就是五雷轰顶的噩梦啊!一生难以忘记的奇耻大辱啊!他、他怎么能用这个事儿来讥讽自己啊?他残酷!他残忍!他惨无人道! 委屈、耻辱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行啦!别哭啦!小姑奶奶!我他妈说错啦不行吗?” “九点啦!”老武头站在车站南头的道岔旁,看了看怀表,“我看杨队长够呛了!”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4) 辽西秋天的夜晚很凉,铁道两旁的青纱帐黑黢黢的,忽然,北面的火车站上传来一声长鸣。 “火车出站了。”罗云汉望着北面射过来的雪亮的车头灯光。 “我们不能扔下他!”秦凤凰从道边的高粱地里走了出来。一袭古朴无华的尼姑道袍,袅袅娜娜地拥着秦凤凰亭亭玉立的身姿。 老武头是个心细的人,知道罗云汉是个认准一门儿就不管不顾的人。在东街甩开鬼子后,就在高坎子青云庵借了一套尼姑道袍,并叮嘱地下交通站的静台住持去西山转告梁丹他们已进关取军火的情况。 秦凤凰穿着静台带有樟脑味儿的道袍,挺清爽、挺受用的。而且长短不大不小,正合身。得知三人是带她到北戴河取军火后,秦凤凰高兴起来。尤其是老武头告诉她,罗云汉是梁丹的骑兵连连长、杨欣是南满游击队长时,秦凤凰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而且,对自己的军火任务又充满了信心。 “谁说扔下他了?”罗云汉一拉秦凤凰,“在我身边站好!”环眼一溜,讥讽道,“刚一照面就惦记起人来了,他还能看上你这个小姑子来咋的?” “你、你流氓!你土匪……”秦凤凰气极,挣扎着要甩开罗云汉的手。 “呜!”一辆闷罐火车轰隆隆开了过来。 “这可咋办?等不等杨队长啦?”老武头贴在罗云汉的耳根大声喊着。 “别忙!”罗云汉一双环眼像野猫一样向车厢看去。 突然!一节车厢的车门打开了。 “上!”罗云汉一只胳膊挟着秦凤凰,一个健步飞向车厢,老武头紧紧跟上,扳住了打开的车门。 三人跃进了车厢。 “嘿嘿!我就知道你先上了车!”罗云汉松开秦凤凰,看着车厢门口的杨欣,“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在一只箱子上。 罗云汉在道岔等车时就想到了,杨欣在西门引开敌人后,一定会在西关爬道上扒上这趟闷罐车,然后在南道岔子与他们会合,游击队干这套玩意儿,最拿手。 “杨队长,咋整的?你受伤了?”老武头看着杨欣费力地关上了车门,车里顿时一片黑暗。 “我……”秦凤凰摸索着站起来,本来想过去看看,可一想起罗云汉讥笑的话,就又憋了回去。 “啥事儿没有,就擦破了点皮儿!片仓的摩托车、马队追着枣红马上西山了!” “哼!谁他妈也别想追上我的蝈蝈红!”罗云汉得意地夸赞着自己的战马。 黑暗中,杨欣坐在门边,操着浓重的辽西口音问:“我说老武叔,这趟闷罐子啥时候到山海关?半道儿都搁哪旮旯儿停车?” 秦凤凰坐在老武头身旁的麻布包上,忍不住嘻嘻笑了,也模仿着杨欣的口气问:“杨队长,搁哪旮旯儿学来的辽西话呀?还整得挺顺溜儿的呢?” “我就是辽西人!家住锦县火神庙。” “明天早上五点半到山海关,半道只在军门台加水停车。”老武头摸索着掏出烟荷包说。对经过同昌站的各趟列车车次、停发时间,老武头背得跟家谱一样熟。 “到了山海关,有两条路到北戴河。”在“哐当当、哐当当”单调的车轮声中,杨欣坐在车门边,望着漆黑的车厢,慢慢地说道,“一条是从白鸭石上船的水路,一条是经草叶桥、过秦皇岛的旱路。问题是白鸭石和草叶桥都是军事封锁区,尤其是白鸭石,还是鬼子占领区,大白天的很难混过去。一边是守关的关东军早川师团,一边是王德生的独立师和热河铁血团。独立师、铁血团倒是没问题,可……” “行啦,行啦!说那玩意儿没用!”罗云汉摸黑用鬼头刀撬着箱子,不耐烦地说道,“到哪儿说哪儿,碰上啥算啥!啥水路旱路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定有几条道儿呢?什么关东军、独立师的?只要挡我的路,一律用鬼头刀开道!” “汉子!你这是咋说话呢?人家杨队长……” “杨队长你过来!”罗云汉打断老武头的话,兴奋地叫起来。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5) 杨欣摸摸索索地来到罗云汉身边,罗云汉抓住了他的手,塞给了他一个瓶子。 “酒!”杨欣惊喜地喊起来。 在老武头的炕桌上,罗云汉就发现杨欣的酒量惊人。一斤多六十度的白酒,他就跟喝凉水一样,说话、办事儿,啥事儿不耽误。而且,还能够拍马闯关,把鬼子的摩托车、马队引上西山。就这份酒量,他罗云汉没法比呀! “这些箱子里都是酒吗?”杨欣得陇望蜀地问。 “不都是,这箱子是他妈罐头!”罗云汉用刀撬开了一盒,闻了闻,“嘿!牛肉罐头!” “太好啦!这回是又有吃,又有喝!”杨欣孩子似的笑起来。 “哼!一对儿酒肉朋友!”秦凤凰嗔了一句。 “你们俩别光顾着自己!秦姑娘连晚饭都没吃呢!”老武头嚷道。 “这他妈一点亮儿也没有!给你!秦……你在哪儿呢?”罗云汉拿着罐头问道。 “我叫秦凤凰,称谓上别太简略!” “啥玩意儿凤凰啊?哪有那玩意儿呀?”罗云汉嘲弄地说,“天底下根本就没那物儿!其实就是老鸹,说好了就是杂毛山鸡!” “无知!粗俗!浅薄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秦凤凰一向以自己的名字为荣,遭此诽谤,她简直无法容忍。 “好了好了!名字只是个符号而已,现在的问题是填饱肚子!”杨欣打着圆场,把罐头递给对面的秦凤凰。 “你们吃吧!我赶趟!”秦凤凰赌气说道。 “赶啥趟啊?等他们俩吃完喝完,那就到山海关啦?汉子!多打开几罐,递给我!秦姑娘,咱俩慢慢吃。” “老武叔,您就叫我凤凰吧!叫秦姑娘,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好好!那就叫凤凰。哎……,我说凤凰,你不念书,跟着跑军火,你爹妈不惦着吗?” 秦凤凰说:“爹妈都是大学教师,小弟参军去了北方,也不知道在哪个部队。我的几个要好同学都参加了察哈尔的民族军,我要去,爹妈死活不同意。最后,在我寻死上吊的威胁下,经父亲朋友香山女尼青羽法师的介绍,参加了北平的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这次来东北辽西,是背着爹妈来的,只是给青羽法师留了一封信。” “这孩子!这得让爹妈多操心哪?”老武头怜爱地说,“快吃吧!这回到北戴河,你痛快回家去!可别跟我们遭这份儿罪啦!” “打鬼子是老爷们的事儿!丫头家家的,跟着搅和啥?枪一响,是打鬼子,还是保护你?”罗云汉敲打着罐头盒,怪声怪调地说。 “就是让鬼子打死了,也不用你保护!下回你离我远远的!没有你我还抗不了日了呢?看见你那土匪样儿,比见鬼子还恶心!”秦凤凰发狠了。 “哎哎!你俩咋一说话就吵架呀?汉子,你一个大小伙子,不兴让着点姑娘啊?” “老武头,你听听!我还让着她呢?她恨不得马上拿刀把我捅喽!” 车厢里充满了酒味儿,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汉子!我就不管你叫罗连长了,还是叫汉子顺口。”杨欣想缓和气氛。 “叫汉子、叫胡子都行,反正我就这玩意儿啦!” 杨欣仰脖喝了口酒,说:“女子抗日的事儿,不能小看。察哈尔民族军骑兵团的团长就是女的,铁血团有个女兵连,我们游击队里的女兵也不少。” “可她是个女学生!” “女学生就更不容易啦!”杨欣的口才,罗云汉哪是对手!“她一个文弱女子,离开京都繁华之地,撇开爹娘,深入虎狼之地的辽西抗敌最前线,不顾刀兵水火,为的是啥?难道是为寻求你罗云汉的保护?” “那倒不是!”说实在话,罗云汉倒挺佩服秦凤凰的胆量,可就听不惯她那训人的口气和瞧不起人的水灵灵大眼睛,“可她张口闭口,胡子、土匪的不离口儿!” 杨欣说:“你可以向她说说自己的经历啊!谁也不是天生的胡子、土匪!”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6) “我、我说那玩意儿干啥?她也不是我爹、我妈。” 秦凤凰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气氛缓和了下来。 “老武叔,你说说汉子的事儿吧!”杨欣早就听过罗云汉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临来时杨靖宇司令特意交代过,一定要把辽西的罗云汉带过去。 “汉子现在就一个老妈,住在栅栏营子白菜沟。他从小就爱打架,十里八村的孩子都怕他。尤其是地主老财的孩子,见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你看看,这扯哪儿去啦?我说这个干啥?可他讲义气,远近出名儿。他打过铁、杀过猪、打过猎、赶过车,还跟班唱过蹦蹦二人转。十七岁杀了逼死他爹的黑庙刘扒皮,进山当了胡子。梁丹从青石梁回来挑头抗日,他就带着绺子归了老营,在西山带起了马队当上了骑兵连连长。”老武头慢声慢语地说着,“别看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弟兄们都听他的。尤其是这几年跟着梁司令和东北军的赵连长,学着识文、断字、看书后,大家更服他了。” “赵连长?”秦凤凰不解地问道,“西山镇咋还出了个东北军的赵连长?” “是这么回事儿,”老武头解释着说,“东北军十九旅的一个营从辽西撤往关里,经过西山镇时,被梁司令和汉子他们截住。先打后和,炮火连天地整了半宿。最后,营长把全部的枪支弹药给了汉子他们,遣散了队伍。就这样,赵连长他们就留在了西山镇老营。这里的热闹事儿多着呢,等以后有工夫,我再慢慢跟你们唠。” “汉子,那咱俩同岁呀?”杨欣听说过东北军在西山镇的事儿。 “同岁你也得管我叫大哥!” “那为啥?” “我正月初一生的!” “那真得管你叫大哥,我六月初六!” “看书?都看过啥书啊?百家姓、千字文能念下来吗?”秦凤凰不屑地问道。心想,两年能看出啥书来?就他这土匪样儿,能认上几百字就算不错啦? “哎!这你可小看汉子啦!”老武头说,“那些玩意儿算啥?他十几岁陪着刘扒皮的小崽子到城里学堂念书时,就能倒背如流。小崽子的仿帖都是他写的,先生还夸呢!画的都是红圈儿!”老武头津津有味地说着,“这几年,赵连长带来的书,他都看完了不说,西山镇的书都让他翻遍了!一有空儿,梁司令他们几个就诗啦、词啦、五朝八代的唧唧起来没完。尤其是那本唐诗八百首,他都能倒背如流!” 哈哈哈! “笑啥呀?” “是唐诗三百首!”秦凤凰抿嘴笑道。 “妈巴子的,我还整多五百首。可梁司令说他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是个念书的好材料,可惜这年头把他整耽误了。不然的话,非得是个文武双全的状元!” 杨欣晃了晃酒瓶:“这酒没劲儿!好像喝糖水儿啦!老武叔,你再把汉子抓石本、劈唐彪、独闯黑龙滩、大闹梅河口的事儿讲讲!尤其是梅河口救人的事儿!”杨欣主要是想听听罗云汉是怎么样在梅河口救出杨靖宇的。 “行了!行了!那些陈糠烂谷子的事儿,提它干啥?”罗云汉递给杨欣一瓶酒,“这酒真没劲儿!你再来一瓶,慢慢喝!到山海关还早着呢?杨队长,说说你自己吧?” “说啥呀?” “说说你这个游击队长是咋回事儿?” “对!杨队长,你也说说吧!你们保密的事儿,可以不讲。” “我不说了吗?家住在锦县火神庙,是地道的辽西人。”杨欣真是海量,一瓶樱花牌高度水果酒,他仰了两下脖就没了,抹了下嘴角。 “好,那就说说吧,我记事的时候就知道,祖上传下来的十亩风水宝地,被本屯大财主丁贵砚勾结官府霸占去了,爷爷和父亲打了两代官司,最后家破人亡。地没了不说,反而欠了丁家一屁股饥荒。爷爷气死了,父亲便抄起斧头去丁家拼命,被丁家的狗腿子抓住活活打死了。母亲带我逃到关里,投奔北平大兴县的二姨家。带着血海深仇,我刻苦读书,习练武功,一心想长大报仇。在北平同仁中学念书时,结识了几位朋友,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九一八事变后,就跟着几个朋友跑到关外,参加了南满游击队。因为我是辽西人,所以,这次……”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7) “所以,长官就派你到辽西来帮助我们来打鬼子!这次是来运军火。”老武头接过话来,“没想到,汉子和你还没接上头,他就先在车站上闹起来了!” ……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火车一路往前开进。 第四章 仇人相见(1) 天色微明,东面的海湾好像还有没醒过来,淡淡的水天一色,一点霞光也没有透射出来。铁道西面的群山蜿蜒起伏着,将一片浓郁的墨绿色无休无止地向南面延伸着。 闷罐车停在了军门台。 “醒醒!老武叔,到山海关了!”秦凤凰喊道。 车厢里已有了淡淡的亮光,酣睡着的几个人醒了过来。 “啥山海关?这是军门台!”老武头揉着眼睛,顺着门缝看了看,扶着车门站了起来。 忽然,车厢外响起了鬼子杂沓的脚步声和哇啦哇啦的说话声。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秦凤凰紧张地掖了下道袍。 “你闭嘴!”罗云汉一瞪眼睛,蹿到门前,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听,“他们在说啥呢?” “他们在说,这节车厢的车门咋没锁上?”秦凤凰懂日语。 “哗啦哐当!”闷罐车从外面被锁上了! 火车开动起来。 “操蛋了!”老武头一拍车门,“门被锁上了!这回出不去了!我他妈刚想到外面撒泡尿去!” 此话一说,几人顿时都有同感,以杨欣为甚。 “哼!喝吧!昨晚上一瓶子,昨夜里三瓶子,加在一起有半水桶,我看这回都往哪儿倒去?”罗云汉幸灾乐祸地看着杨欣,摇晃了一下,坐在箱子上。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几盒水果罐头,戏谑地瞄了一眼秦凤凰:“我的天!这些罐子水果搁谁肚子里也受不了呀?到山海关非得把吹巴(膀胱)憋两半儿不可!” 杨欣和秦凤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目光里充满着痛苦状。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喽?”老武头冲罗云汉、杨欣说道:“你们俩把脸背过去!凤凰,你到我身后去。” “啪啪!”车门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外面有人!”老武头叫道。 “嘘……别慌!啥事儿也没有!都闪到门边去!”罗云汉微微一撇嘴,晃了一下闪到门口。 门慢慢地被打开了一道缝,忽地闪进一个人来,车厢里光线很暗。来人麻利地蹲在地上,紧接着又闪进一个人来。 “到齐了吗?”罗云汉双手环胸,站在门边戏谑地问道。 刚刚站起身来的俩人吓了一大跳,惊慌地抬起头来,猛地向后一闪,“嗖”地从腰间拔出了短刀,神色一下子就镇静过来。 “嗬?还整得挺利索呢?”罗云汉一笑,“吃两条线的高手哇?” “各位是哪条道上的?报上号来,我杨快手向来不杀无名之鬼!” 说话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双眼如锥,身手敏捷,黑衣黄裤,打着赤脚。身旁的人,赤红脸,大眼睛,穿着白色短褂、蓝裤子。两人身材瘦削,一律光头。虽然看见杨欣和老武头手里都拿着枪,眼神里却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只是惊奇地看到,车门旁居然还站着一位漂亮的小道姑。 “杨快手?一听就是他妈的小偷儿!”罗云汉撇了下嘴,“大爷是打鬼子的罗云汉!不过,今天没工夫和你玩儿!还得谢谢两位帮助开了门!我说,这位快手兄弟,这儿离山海关还有多远?” “十、十多里地!”杨快手答道,眼睛阴晴不定地扫了下身形剽悍的罗云汉。 “快!下车!”罗云汉推开车门,一回身,不由分说一把抱起秦凤凰,“嗖”地跳下车去。紧接着,杨欣和老武头也迅速地跟着跳出车门。 罗云汉夹着个人跳下火车,如走平地,紧跑几步,就站在了铁轨旁的公路上。 外面天光大亮,公路东面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砰砰砰!”四人刚一跳下闷罐车,东面的芦苇丛里便传来一阵枪声。 “隐蔽!”杨欣喊了一声,跳进道旁的芦苇丛。 罗云汉和秦凤凰、老武头伏在一个苇垛后面,看见一个女子背着一个男人,急急地从苇塘里走上大道。几个鬼子追了上来,那女子回手“砰”的一枪,一个戴着钢盔的鬼子倒了下去。女子忽然晃了晃手枪,一下甩掉了,背着男人在大道上跑了起来。四五个鬼子端着枪怪叫着,走出芦苇荡,冲上了公路。 第四章 仇人相见(2) 公路上,女子放下了男人,望着围上来的鬼子,神色凛然地举起了一颗手榴弹。 罗云汉跳到公路上,一甩手里的盒子枪,“突突突”,几个鬼子倒在地上。 “砰砰!”杨欣、老武头的枪声随之响起,追赶的鬼子全都趴在了地上。 举着手榴弹的女子,却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秦凤凰抱起了农家打扮的女子喊道:“大姐!大姐!” 女子背着的男人胸前一片血污。 “死了!”杨欣过来用手试了下鼻息。 “看啥呀?快走啊?”杨快手忽然出现在铁道路基上。 杨快手摆着手说:“你们不是要到山海关吗?”用手一指东面的芦苇荡,“那儿有鬼子的两艘汽艇,混过白鸭石,就没事儿啦!下船就到了码头。” “你们的活儿干完了吗?”罗云汉望了一下东面,扭头问道。 “没啥大油水!破罐头和洋酒,卖不出去!”杨快手指着东面,说,“我说,远是不远,就是这芦苇荡里的水路不好走!这里是青鱼河与渤海的交汇处,尽是河网叉子!” “我带你们去!”杨快手身旁的白褂小伙说。 “砰!”一个趴在地上没死的鬼子一枪打中了刚刚跳下公路的白褂小伙。 “砰砰!”罗云汉、杨欣同时开枪,打碎了开枪鬼子的脑袋。 “我操你祖宗!”杨快手号叫着,暴起身形,扑向鬼子,挥起短刀,连连插进鬼子的胸口。 “走!上汽艇!”罗云汉一挥手。 “这位大姐咋办?”秦凤凰看着怀里的女子,担心地问道。 “交给杨快手!我们走!”罗云汉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杨快手。 “我不要!我跟着你们走!” “干什么?” “我、我他妈要报仇!”杨快手满眼血红。 “那你就带路!可……”罗云汉望着女子犹豫了一下。 “都是打鬼子的,不能扔下!我背着她,一起走!”杨欣背起了女子,“扒下鬼子的衣服,坐在汽艇上才能混过鬼子的巡逻艇!过了白鸭石,再脱下它。” “这个主意好!”罗云汉说道,“快!” “我说,咱们还是先撒完尿再走。”老武头说。 北戴河竖琴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寄宿学校,整个校园掩映在婆娑多姿的法国梧桐树中。宽阔的椭圆形操场西面,是一座前后玻璃罩窗的圆顶体操房。 “五天啦?他们怎么还没来?”一位佩戴着国军少校军衔的年轻军官在猩红的地毯上来回踱着步,“如果错过了今天上午到天成站的军列,那就得绕过秦皇岛,景牛子在碣石站肯定找麻烦!” 体操房很大,大厅空荡荡的,南北墙上全是大镜子。东面是窗户,西墙下是一排排的体操凳。 “丁雄啊,别着急,再等会儿。李总监在白鸭石和草叶桥都安排了接应人,同时,我又通过另外的渠道和辽西取得了联系。”体操凳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西装革履,神态怡然。 “李校长,您是不是又和辽西的共产党游击队联系上了?那我就不去了!”被叫做丁雄的军官,剑眉一竖,睁圆了两只枣核眼,“军人以不闻政治为风尚、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此去辽西,押送军火,只因上峰有命、重任在肩,不得已而为之,本非吾所愿。一是辽西义勇军有共党插手,我不愿染指政治;二是队伍鱼龙混杂,胡子、土匪参与其间,君子焉与匪类同行为伍?李校长,您这是让我为难哪!” “丁雄!坐下,你听我说。” “好好!我听您说!” 李校长是丁雄黄埔军校的步兵科教官,而且是他一向引为偶像、楷模的教官。 “东北突变,国难当头!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日本鬼子!抗日救国,本身就是政治,你能袖手旁观吗?共产党也好,胡子也好,只要抗日,我们就是朋友!什么叫焉与匪类?”李校长站了起来,“奉天诗人江山说得好:养兵勿喜盗勿悲,养盗反可扬国威,君不见关外官兵十余万,一朝解甲付倭鬼。君不见饥寒愚氓敢走险,豪气足可吞鲸鲵……” 第四章 仇人相见(3) “李校长!他们来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体育教师说着,和一个虬髯大汉带着罗云汉、杨欣几个人,走进了体操房。 “秦凤凰!” “李校长!” 穿着白衬衫、黄军裤的秦凤凰,几步跑了过来,拉住李校长的手连连地摇晃着,就像遇见了久别的亲人。秦凤凰是在北平民众救国会认识李校长的,这次是按着李校长的指示,与严申到辽西执行联络军火任务的。 忽然,丁雄诧异地站了起来,他看见一个满脸怒容的铁路工人,正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丁小宝!”杨欣咬牙切齿地掏出了手枪。 “你?你、你是杨柱子,杨欣?”丁雄眯缝着眼睛回忆着,微微蹙起了眉头。突然,“刷”地一下,抽出了枪套里的勃朗宁手枪,直指杨欣。出枪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干什么?”虬髯大汉倏地插到了两个人中间。 “哎哎!我说洪胡子,你别跟着瞎搅和!过来!”罗云汉一把拉出虬髯大汉洪胡子,不客气地指着丁雄说,“你知道吗?这小子姓丁,他爷杀了杨欣两代先人!这可是血海深仇啊!” 杨欣把手枪递给老武头,紧了紧腰带,向大厅中央走去。 丁雄摘下大盖帽,解下武装带,脱掉了上衣放到了凳子上。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李校长松开秦凤凰,惊异地走过来,拉住了丁雄,“你是国军师部侦察营的营长,他是南满抗日游击队的队长!都是来打鬼子、送军火的,你们怎么……” 丁雄和杨欣,两人身形修长,个头不相上下。丁雄小背头油光可鉴,气势神武伟岸;杨欣留着分头,眉目清俊凛然。猩红的地毯上,两个人就像即将角斗的公鸡和火牛。 “李校长,你别管,我们俩是世仇,早晚要了结。”丁雄平静地说着,轻轻地拿下李校长的手,冲杨欣微微扬了扬下巴,“来吧!” “不行!你们还有点……” “哎哎!李大爷,李、李校长!”罗云汉拉开了李校长,“你官再大,这事你可管不了!为啥呢?谁杀了你爷、杀了你爹,你能让着他吗?” “你、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你是谁?”李校长不满地看着罗云汉。 “辽西胡子罗云汉!”秦凤凰在李校长身后严正地指出。 “正是在下!”罗云汉滑稽地鞠了个躬。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李校长望着秦凤凰。 “他是梁丹手下的骑兵连连长!虽然在同昌宪兵队救了我,但他仍然是个胡子!” “凤凰!这你可就不对了!人家既然是义勇军的连长,又在宪兵队救了你,咋还说人家是胡子呢?” “扑通!”丁雄被杨欣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地毯底下是红松地板,所以,摔倒的声音很大。 第五章 授命体操房(1) “把皮鞋脱了吧!省得说我欺负你!”杨欣扭动着手腕,冷冷地说道。 “哼!你不说我占便宜就行!”丁雄慢慢站了起来,拽了拽白衬衫的衣领,“不错!父债子还!可我得好好看看,你有没有让我还债的本事?”丁雄淡然一笑,突然,身形急转,越转越快,一下竟飞旋起来。霎时,杨欣的眼前都是眼花缭乱的腿影和脚影。 “扑!扑!”杨欣胸口连挨两脚,踉跄倒退几步,勉强拿桩站稳,不由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滚。 “我操!当兵的也会外八门的陀螺拐子脚!”罗云汉嬉笑着向杨欣提醒着。 杨欣双手一分,倒踩九宫八卦步,突然身形暴涨,身子横飞起来。 丁雄身形疾转,拐子脚刚待漫天飞起,不想,杨欣空中一腿断前、一脚勾后,竟扼住了丁雄的脖颈! “蹬死他!”罗云汉大叫。 “嗨!”突然,斜缝里插进一个人来,双臂一抖、一扬,丁雄和杨欣便双双被震飞了身子,扑棱棱滚落在了地上。 “特派员!”李校长叫了一声。 “李总监!” “李老师!” 丁雄和杨欣在地上抬起头来。 来人五十多岁,一脸络腮胡子,双眼精光四射。身穿灰布长衫,脚下却是一双黑色的马靴。 “都给我坐下!”老人声若洪钟。 体操房里的人们立刻鸦雀无声地坐到了西墙下的体操凳上。体育教师给众人发着搪瓷杯,一个驼背的老校工提着一个大水壶,默默地给每个人倒着水。 罗云汉拍着杨欣的肩头,意犹未尽地说:“我说杨欣,就差一步,你这螳螂腿就钩断了他的脖子!可这老头儿……” “你叫罗云汉吧?”老人威严地看着正在与杨欣说话的罗云汉。 “你认识我?你、你是谁?” “李胡!李大胡子!和你一样,后边都带胡子两字!” “哎,快站起来说话!他就是我的老师,北平救国会派来的特派员!”杨欣一推罗云汉。 “嘿嘿!咱爷俩都是胡子,可您老是京城里的洋胡子,我是山沟里的野胡子!”罗云汉站起来笑嘻嘻地说。 “哈哈哈!” 李胡一抹胡子,和众人大笑起来。 “我早就听说过,梁丹手下有个罗胡子罗云汉!你请坐。没想到,这回他能派你来!不过,他是派对了!这趟押送军火,是血雨腥风、炮火连天啊!” 李胡看了看丁雄和杨欣:“我已了解到你们俩的情况,杨欣,我十分体谅你的心情。可大敌当前,一切以民族大义为重!我相信,在大是大非、民族危亡面前,你们两是会分清国事家事孰轻孰重的!” 李胡是中共地下党员,公开身份是国民政府委员,任东北抗日民众救国会辽西分会会长。下属10余支抗日武装,主要活动于锦西、义县、北镇、同昌、朝阳、热河一带。 “眼下,辽宁全省的抗日义勇军已发展到二十万人,仅辽西地区就有四万七千人。去年六月,救国会已把辽西地区划分为第一军区。现在,他们奇缺枪支弹药,特别是军门台青云岭的齐明远和同昌西山的梁丹。诚然,一车军火,杯水车薪,难解战事需求。可我们送去的是关里同胞的骨肉情谊,是血战到底的一片心意!让他们知道,政府有些人不抵抗,我们抵抗!我们是谁?四万万同胞!” 李胡激昂起来,脸色涨红,挥动着手臂。 “对!杂种操的!我们抵抗!”罗云汉忽地站起来,脱口而出地喊道。 “我们抵抗!”众人群情激奋地喊道。 “坐下!坐下!”杨欣拉着罗云汉。 “好!好啦,这样吧,大家先认识一下,”用手一指虬髯大汉,“看见没?这还有个胡子,叫洪海,是齐明远的大刀队队长。你们就管他叫洪胡子吧!” 洪海站起来连连拱手:“多多仰仗各位!” “丁雄、杨欣,还有那个罗云汉、罗胡子,我就不介绍了!”李胡掏出怀表看了看,向窗外望了一眼,说,“这批军火共有步枪六百支、手枪两百支、轻机枪十挺、子弹二十箱、手榴弹二十箱,还有一些炸药、布匹、电台、帐篷和张学良将军送来的两袋大洋。听好!洪胡子、罗胡子,你们一家一半!” 第五章 授命体操房(2) “我说会长大爷!”罗云汉一摆手说,“把枪和子弹给我们一半,剩下都给洪胡子!” “真爽快!”李胡说道,“那你不是亏了吗?” “亏啥?炸药、手榴弹我们有的是!对了,我们急需制造癞瓜手榴弹的技术!那玩意儿可是正经玩意儿!使着省事儿不说,杀伤威力大!” “癞瓜手榴弹?我还头回听说。”李胡诧异道。 丁雄说:“铁皮手雷,就是日本新近研制的九三式手榴弹。采用圆柱形铸铁弹体,外有纵横刻槽,将弹体分成50块。爆破部装有TNT炸药6.5克,杀伤半径为8米。”语言清晰准确,如数家珍。 “你个罗胡子!贼眼溜尖,竟往高的上伸手!”李胡笑道,“铁皮手雷我没有,制造技术更不会。不过,我给你指个地方,这回你们兴许能够去那弄到。就是离热河不远的朝阳寺,那儿有个新建的兵工厂,鬼子在那儿专门研制新式武器。” “嘿嘿!你早说呀?朝阳寺我去过!行了,你这个信儿比给我一车癞瓜手榴弹都值钱!”罗云汉咧嘴笑了。 “好啦!听我说,洪胡子、罗胡子,你们两个是押运官;丁雄、杨欣,你们两个是护运官。运送路线,由你们根据情况随时决定。至于随行人员和具体行动事宜,由李校长与你们布置安排!好了,我要去开会。老李,你安排吧!” 李胡走到门口,回身一摆手:“诸位请留步!”他先后与罗云汉、洪海、丁雄、杨欣握了握手,抬起头,目光深沉起来,“辽西八月,大雾弥漫,千里军车,一路烽火。虽然好男儿慷慨赴义、视死如归,但我祝你们枪到人回、马到成功!” “枪到人回、马到成功!”丁雄、杨欣齐声答道,“啪”的一个立正举手敬礼。罗云汉和洪海也跟着举了下手,嗫嚅了两下,没说出啥来。 “再见!” “再见!” 李胡走了,可他那洪钟般的声音,好像还在大厅里嗡嗡作响。罗云汉想:这是个好老头,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是个有办法、有能力的好老头。大厅里,这老头双臂一抖就荡开了杨欣和丁雄的厮打,用的是纯正的大摔碑手招式,那是少林寺的七十二项绝艺之一!不是个凡人哪!他什么时候进的屋、什么时候到了杨欣和丁雄之间,谁也没看见。一招儿奏效,看来还没费多大力气。他五十多岁的人了,能一下震开两个血气方刚小伙子的拳脚,可见功力深厚,深不可测啊! 丁雄对这次押送军火的任务,根本不抱多大希望。他认为,就这三五个杂七杂八的人,炮火连天的,能把一车军火送到千里之外的辽西,那简直是开天大的玩笑。不用说鬼子汉奸的层层关卡,单是这辽西一带的土匪胡子,那也是防不胜防啊!还有地方民团、黑道扒手,加之山路崎岖、供给不足等等,能过山海关就算不错啦!特别是这罗胡子和杨欣,那是他天生的死对头!一路上有的是麻烦等着他呢!不过,李胡把他从王德生那调来,那是师部的一道军令,军令如山啊!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这是军人的天职! 杨欣的心里沉甸甸的。虽然刚刚接触,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相信罗云汉和丁雄护送军火的能力。别看罗云汉鲁莽,丁雄和他有世仇,可他两人有着非凡过人的素质和能力。但是,这错综复杂、尖锐异常的私人矛盾和成员之间的个人性格、身份、目的等问题,一定会给护送任务带来很大的困难。不过,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车军火护送到辽西!这是满洲特委交给他的任务啊! “罗连长,这几位是……”李校长看着老武头、杨快手和一个女子问道。 “这个是我们交通站的老武头,这两个是杨快手和赵梅……”罗云汉简单地介绍了芦苇荡救人的经过。 “他们不能去!”丁雄杏核眼一瞪,穿上了秦凤凰递过来的衣服,边系皮带边说,“这次行动极为机密,我作为护运官,要防备日本间谍、黑道土匪趁火打劫。像这种不明身份的人,往往是化装成……” 第五章 授命体操房(3) 早已把嘴撇到天上去了的罗云汉,不待一脸怒色的杨快手说话,就张口骂道:“你看谁是间谍、谁是土匪呀?你算个狗屁护运官哪?你给我滚犊子!我有一个杨欣就够了!”在得知眼前这个牛哄哄的军官就是杨欣的世代仇人后,罗云汉看着丁雄就两眼冒火,尤其是他看到秦凤凰竟然给丁雄拿起了衣服,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姓丁的!今天你他妈的是占便宜了,要不是李大胡子来了,杨欣早就报了血海深仇啦!你个生大疔的!” “我做不做护运官,你说了不算!我是奉上峰命令执行任务的!要不是军令如山,我一枪崩了你这个胡子头儿!”丁雄连正眼都不看罗云汉一下,可手腕一翻,手里的勃朗宁手枪,却早已对准了罗云汉。 “我操!你可别把我吓着,小地主崽子!咱俩到场子里再比试比试?” “肃静!肃静!都给我坐下!”李校长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这趟押运军火的活儿不好干了。 “杨欣,你出来一下!”李校长扭头一指罗云汉,“罗连长!现在你要敢碰丁雄一根手指头,我一支枪也不给你!你信不信?”李校长淡雅闲适的面孔,顿时肃然起来。 “我信!我信!”罗云汉挠着脑袋、嬉皮笑脸地冲着李校长连连地点着头。看着李校长带着杨欣走出体操房,狠狠地拧着脖子瞪了一眼丁雄,坐下了。 “我说罗兄弟,”洪海过来一拍罗云汉的肩头,挨着他坐下,“你咋这么大方呢?只要枪不要东西,连炸药、手榴弹都不要了?” “嗨!我大方个屁呀?” 杨快手笑着伸长了脖子。 秦凤凰捂上了耳朵。 丁雄拿出个小梳子,梳起溜光锃亮的小背头来。 老武头掏出烟袋,装上烟,赵梅给划着了火柴。 罗云汉狡黠地说:“过了你们的青云岭,到我们西山老营,全他妈是山路,机动车辆一台也用不上!那么多军火得用多少辆马车啊?就咱这几个人,顶天也就能护住三辆马车。你想想,三辆马车也只能装上两三百条枪啊?另外,那炸药、手榴弹我们自己能造。我懵懂啦?上千里地拉它呀?” “你这小子,妈拉巴子都鬼透啦?”洪海重重给了罗云汉肩上一巴掌。 李校长和杨欣走了进来。 “丁小宝!不!丁雄!军车到同昌西山之前,我不碰你一个手指头!”杨欣看着丁雄慨然道。 “碰我两个手指头,我也不怕!问题是你能不能碰上?”丁雄不屑地说着,吹了吹小梳子,又梳起油光锃亮的小背头来。 “丁雄!”李校长厉声喝道。 “到!”丁雄“刷”地站了起来。 “向杨欣道歉!”李校长真的生气了。 “是!”丁雄面对杨欣站好,“杨队长!丁雄置军火大任于不顾,泄一己之私愤,口出狂言、出语无状,还望阁下海涵!” 众人被丁雄机械的动作和台词一样的道歉引得哈哈大笑。 “好啦!”李校长疏朗了面容,双手一按,示意两人坐下,“哎,这就对了!虽然不是历尽劫难人犹在,但应大敌当前泯恩仇!还有你!”一指罗云汉,“罗连长!这都是给你们运枪呢!你可别再给我没事找事、惹是生非啦?” “嘿嘿!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我就是看着他俩挺有意思!” “你行了吧!再有意思就出人命啦?”李校长扭头看着杨快手说,“感谢杨兄弟的抗日救国热情,你可以留下来帮我们做侦察工作。” 杨快手焦急地看了下罗云汉,罗云汉拿过老武头的烟袋,假装没看见。 “我的公开身份是个医生,别的我不想多讲。如果你们认为这次任务用不上医生和枪手,那我就告辞啦!”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站了起来。 “姑娘请坐!”李校长心想,今天来到这体操房的人,谁也别想走!一旦秘密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干系重大,我不能不问个明白。连姑娘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我能让姑娘参加这次行动吗?姑娘,您说是吗?” 第五章 授命体操房(4) “好吧!”女子扬了扬眉毛,侧面面向了众人。和秦凤凰一样,她也穿着白衬衫、黄军裤。苗条的身材比秦凤凰略矮了点儿,姣好的面容上一双丹凤眼,大胆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我叫赵梅,是白鸭石锄奸队的。” “白鸭石锄奸队的,”李校长沉吟了一下,问道,“听说你们的刘铁队长,昨天夜里杀了白鸭石的汉奸保长,被鬼子抓起来了?” “刘铁已经不是队长了。赵清林队长在刀鱼湾养伤,是高平带着人杀了白鸭石的保长。高平也没被鬼子抓住,而是死在了军门台的铁道边上。” “既然是医生,那么行的是中医还是西医?医馆在哪儿?”李校长问道。 “杏帘国医馆,峡北鲍丁街。” “那么,请教中药十八反!”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蔞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具战草,诸参辛芍反藜芦。” “好像还有个十九畏?” “十九畏是硫磺原是火中精,扑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弥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和荆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想欺。” “中医有何四诊?”李校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名老中医,耳濡目染,他也有个半仙之体。 “望、闻、问、切!” “闻诊和切诊各指哪两部?” “闻诊是辨音和嗅味,切诊为脉诊和触诊!” 口齿清晰,对答如流。众人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李校长,如果信不过我,那我就走了!”赵梅拿起了一个小蓝布包。 “赵梅!你的职务是随车军医!”李校长命令道。 “是!”赵梅挺胸答道。 李校长心想,听她回答的情况还都属实,军情紧急,以后再深入调查吧。丁雄、杨欣都是特工高手,他们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另外,那个罗胡子,一看就是个刁钻古怪之人,眼睛里肯定揉不进半点沙子,量无大碍。 “李校长!我也要去!”秦凤凰站了起来,一仰雀斑脸,“你不答应,我也去!” “你?”李校长看着秦凤凰执拗的目光,知道劝阻不了她,“唉!这丫头!真拿你没有办法!不过,你得听话!好吧!丁雄、杨欣!” “有!”两人同时一挺胸脯。 “凤凰要出了事儿,我找你俩算账!” “是!” “各位,午饭后,车站集合!” “是!”众人齐声答道。 第六章 东临碣石(1) “我说校长大爷,你就别说啦!”罗云汉站在军列的车厢门口上,“我们都听明白了!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啦!不就是碣石站的景牛子吗?”一拍手里端着的轻机枪,“好对付!” “你这小子!”李校长站在车下笑道,“一支枪也不准丢喽!” “只能多不能少!” 李校长一回身,从身后的驼背老校工手里接过一只提箱,握着丁雄的手,低声说道:“两部能收能发的微型电台都在里面,密码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过山海关,我就给您发报。”丁雄敬了个礼,上了车。 “呜!”军列开出了站台。 车厢里堆满了箱子、绳索、草垫子,人们散坐在上面。丁雄在一只箱子上打开了一幅地图,瞄了一眼杨欣,公事公办地说道:“杨队长,请过来一下!”杨欣凑了过来。 这是一幅特制的军用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勾画了从北戴河到辽西铁路、公路沿线的河流、山脉、桥梁、村镇、城市和军事布防情况。 “今天我们要经过碣石站、天成站和草叶桥,明天拂晓到达山海关。”丁雄指着天成站说,“而军列只能到达天成站,北面的草叶桥和山海关,我们就得用卡车押运。东行一小时后,车到碣石。驻防碣石的是景牛子的杂牌军,景牛子曾经几次扣押过独立师王德生的军火,已从少将降为上校。可仍然是旅长的军衔、军长的胆子!所以,我们得事先做好应急准备。” “他们为啥扣押王将军的军火?”秦凤凰仰起雀斑脸,向丁雄问道。秦凤凰换上了一身新的白衫黑裙学生装,斜背着一个书包,挨着老武头,坐在一个棉布包上。 “哼?问啥呀?杂牌军是后妈养的孩子!”罗云汉抱着枪,坐在箱子上,撇嘴说道,“明摆着让景牛子在碣石海边上当鬼子的炮灰,还他妈不发给养,不给弹药!要是我的话,早他妈就开抢了!” “那你的意思,还要帮助景牛子……”丁雄扭头扫了一眼罗云汉,满脸是厌恶的神色。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用你管!”罗云汉环眼一瞪,站了起来,“你还是拿小梳子梳你的小背头儿吧!到时候,看我的!” “就凭你?” “对!就凭大爷我!”罗云汉怒目相视。 “你会说人话吗?”丁雄勃然大怒。 车厢的空气顿时像一张无形的大弓,“嗡”地一下绷了起来。 “好啦,汉子!”杨欣一拉罗云汉,“军火第一!你……” “你是个孬种!”罗云汉骂道,“血海深仇你不报,你还和他打连连,扯这王八犊子!” “罗云汉!你不讲道理!”秦凤凰气愤地说。 “汉子!你少说两句不行吗?”老武头连忙扯过罗云汉。 “这叫啥玩意儿?咋还窝里斗起来了?这不牛犊子拉车——乱套了吗?”洪海过来连连摆着手,“大伙都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慢慢商量嘛!” 车厢里乱了起来。 “各位!听我说两句行吗?”农妇打扮的赵梅靠着车厢门冷冷地说道。赵梅头上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布帕,上身穿着一件蓝底小白花的带襟布衫,下身是一件深灰色的裤子。得体适中的农妇装束,使凹凸有致的身子充盈着瑰丽的风韵,淡雅质朴的姿容,像一朵山谷中淡淡盛开着的兰花。可一双冷峻的丹凤眼,加之眉心中隐隐地透露出的一股煞气,便让人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朵带刺儿的野玫瑰。 吵嚷声停了下来。 “我看先这样,碣石站就让罗连长牵头,草叶桥归杨队长,山海关归丁营长,军门台归洪队长。过完青云岭,看情况再说。不管谁牵头,大家都得帮忙协助。”丹凤眼直视着每一个人。 “你、你这是分裂军车队!”秦凤凰怒视着赵梅。 “分裂就分裂吧!省得挤在一块儿狗咬狗吵吵的。”罗云汉道,“我看这还真不错,粗粉儿、细粉儿都漏一手儿,是骡子是马都遛遛看!别他妈红口白牙地竟耍嘴皮子!萝卜地放屁,乱崩缨子!”罗云汉夹七夹八地又是一顿连珠炮。 第六章 东临碣石(2) “我赞成!”丁雄一举手。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这山沟里的土包子,怎么样对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杀人魔头景牛子! 哼!草叶桥也够杨欣喝一壶的!两军对峙,炮火连天,夺卡车,过封锁区,那是闹着玩的吗?隐隐地感觉到,杨欣是李校长联络的共产党。于公于私,他都将是自己的死敌!车到西山,看来有场生死决斗。 这回要让他们看看,我这个黄埔军校七期毕业的国军少校,怎样闯过重兵把守的山海关! 杨欣只好认同:“好吧,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先就这么办吧!不过,我们车队还是个整体,一人牵头,必须六人策应。”他知道,谁也管不了罗云汉。罗、丁已势同水火,俩人的关系,整得比自己还邪乎!洪海这个愣头青,看那样是不想介入纷争,老武头只能站在罗云汉一边,秦凤凰是个学生。那个赵梅,看来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唉!这样一个七个人、六个心眼的松散式群体,一车军火,千里征途,杀机四伏,雄关漫道,说是枪到人回,马到成功,谈何容易啊? 不过,罗云汉是个可以信服的人!肯定也是个有办法、有能力的人! 杨欣坚信这一点。 秦凤凰越来越看不上罗云汉了。 满口脏话、一身匪气、争强好胜、不顾大局,就这样的人,还能当上连长?一头乱发、两只贼眼、满身汗腥味儿,这不是土匪是什么?他到宪兵队救我,把我挟来挟去的,那是为了利用我来联系这一车军火! 看看人家丁雄,双眉插鬓、目似朗星、谈吐高雅、举止大方,有胸襟,有气度,一定是个有前途的国军少校。那个杨欣,目光深邃、足智多谋、武艺高强、一身正气,虽是个游击队长,却像个风雅的儒将。 谁不比他罗云汉强? 军列驶进了东临大海的碣石车站。 列车一停,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叫喊着打开了各节车厢的车门。几只水鸟斜着翅膀飞到了车厢顶上,夹杂着海藻腥味儿的水汽弥漫在站台上,站台上全是如临大敌的士兵。 一辆吉普车旁,站着两个军官。一个佩戴上校军衔的大块头,捧着手里的帽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李子。 “报告!”一个排长跑到吉普车前,立正,行了个军礼,“前面全是兵车,只有后面一节尾车装的是军火!” “上!都他妈卸下来!”大块头挥了下手。 “旅长,您得过去看一下!”身旁的副官一指尾车。 尾车门前围着一群士兵,乱哄哄地喊叫着。 大块头捧着帽子,晃晃荡荡地来到尾车门前。 “立正!”排长一声喊,“景旅长到!” 车门前的士兵顿时持枪肃立。 车门大开,罗云汉光着膀子端着一挺轻机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洪海板着面孔,拎着一捆手榴弹。老武头引着一条导火索,猫着腰跳下车来。 副官向排长询问了几句,回身向大块头说道: “旅长!他们说是北平救国会派他们到辽西义勇军那儿送军火的!”副官嘴有点歪,使人常常对他说话的准确性产生怀疑。 “救国会?什么、什么义勇军?呸!”大块头吐出一个李子核,“狗屁救国会?他咋不给我送点军火来?义勇军?义勇军顶屁用?”一回头,“抄家伙!” 士兵们一阵枪栓响,枪口对准了车门。 突然,丁雄和杨欣在车顶上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端起了机关枪。“扑棱棱!”几只受了惊吓的水鸟,拍打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哎?他妈的你们要反哪?”大块头望着车顶,一瞪牛眼,“我看没有卵子坠着,你们还要上天哪?” “景牛子!正规军欺负老百姓!你算个屁英雄?”罗云汉瞪起环眼,脱口骂道。 “你他妈哪是老百姓?我看你是个胡子!”大块头望着赤裸上身、骁勇剽悍的罗云汉。 “对!你算说对了!我就是个胡子!辽西的胡子!现在,辽西的胡子要抗日,要杀鬼子,救国会给了几条破枪,我们要跑一千里地运回去。你一个当旅长的抢起抗日的胡子来了,于公于私,你他妈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第六章 东临碣石(3) “哎?别说,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当胡子的料儿!敢和我景牛子叫板,真他妈胆大包天啊?你不怕死吗?” “旅长的军衔,军长的胆子!我哪有你的胆子大?怕死?我十八岁当胡子,枪伤无数,就从来没怕过死!这半车枪支弹药你拿去可以,可你和你手下的弟兄,就得先和我上西天!” “借光,长官!”老武头哈着腰,手里拿着导火索,对身边的排长说,“有火柴吗?” “你想干什么?” 老武头扬着手里的火柴盒说:“这盒火柴受潮不好使了,车里这一吨炸药点不着,二当家的得崩了我!” “滚!”排长骂道。 “老武叔!接着!”秦凤凰从罗云汉的身后钻出,一扬手,扔出了一盒火柴。 老武头连忙接住,取出一根火柴,“哧!”地一下划着了火柴,哆哆嗦嗦地要点导火索。 “哎、哎!你住手!”歪嘴副官连忙走了过来,“快放下!咱有话好说!” “景旅长!看看南京特派员的手令!”车顶上的丁雄扔下一个皮夹来。 “哎!丁雄?咋他妈是你呀!你在那儿扯什么蛋呢?”大块头手遮日光喊道。 “大师兄,小弟是奉命押车,例行公事,放行吧!” “手令?狗屁手令!吓唬谁呢?不看!都是你们这帮浑蛋、王八蛋,把大事儿给耽误啦!”景牛子随手把皮夹扔了上去。 两人曾是黄埔军校的校友,景牛子是第五期毕业生,丁雄是第七期毕业生。景牛子原是北伐名将,在蒋介石“四·一二”政变中,由于拒绝上峰逮捕、屠杀国民革命军中共产党和亲共分子的密令,而在师长任上被解职查办。在中原大战中,加入了冯玉祥的队伍,由于骁勇善战、屡立奇功,被一路晋升为少将军长。 “报告旅长!”一个士兵牵着一条军犬走了过来,“兵车上发现一箱大烟!” “听见没?丁雄!你们嫡系正牌军也他妈的抽大烟!这准是王德生给他小老婆预备的!” “大师兄,那是前线医院救护伤兵的药品!” “屁药品!我说丁雄,这两年你跟着王德生没白学呀?溜须拍马你练出来了!”景牛子说罢,看了一眼吐着舌头的军犬,指着尾车,向牵狗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看看他们这节尾车上还有没有大烟?” “是!长官!”士兵用手一指罗云汉,喊了声,“啾!”松开了手里的链子。 黑色的军犬像一条恶狼似的,“嗖”地凌空扑向了罗云汉。 罗云汉右手从后背抄出鬼头刀,手腕一抖,一道亮光闪出。空中立时喷出一条血箭,炸开了一朵血花,鬼头刀又像风火轮似的旋转回来。罗云汉旋即右手一背、一插,回手又托住了机枪枪柄,扣住了扳机。速度之快,谁也没看清,鬼头刀已经完成了一去一回的动作。 军犬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掉在了地上。狗头离开了血污的身子,滚落到一旁,地上洒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好!好功夫!”景牛子竟喝起彩来! 士兵们撂下了枪口,也纷纷跟着叫起好来。 “兄弟怎么称呼?”景牛子仰起了大块头。 “罗云汉!” “好!罗云汉!罗兄弟!”景牛子一伸手,从帽子里抓起了两个李子,“不是我难为罗兄弟,你把这一车军火在我眼皮底下运走,我的这些弟兄可都看见了。我他妈的都快弹尽粮绝啦!老冯头还让我出关打热河,没有子弹我拿什么打呀?”景牛子顿了一下,“咋办?光耍你那把小铁锹儿不行!你还得露两手儿枪法让弟兄们看看,这枪到你手里有用没用!” “景大哥请讲!”罗云汉道。 景牛子瞟了一眼罗云汉端着的机枪,说道:“机枪这玩意儿,谁都会打连发。兄弟!要紧的是打单发。看好了,单发打李子!走!”景牛子“嗖”地向空中抛出了手中的两个李子。 “哒!哒!”罗云汉两枪,两个黑点一样的李子被打得无踪无影。 第六章 东临碣石(4) 景牛子迅速将帽子里的李子一个个地抛向空中。 “哒!哒!哒!”空中的李子一个个被罗云汉单发连中。 “好,好!”士兵们背枪鼓掌,呼喊着叫起好来。 呼喊声中,丁雄、杨欣抱着机枪,像两只大鸟般轻轻跳落下来。三米多高的车顶,两人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士兵们又一阵喝彩。 “行啦!别他妈的都跟着捧臭脚!”景牛子向士兵们一挥手,士兵们立即鸦雀无声。景牛子戴上帽子走了过来,一拍丁雄的肩膀,“小师弟,听说你在王德生师部混上少校营长啦!行啊!这回跟我快平级啦!不过,你这功夫还得练啊!”说着晃了晃大脑袋,指着杨欣说,“这位白脸兄弟功夫不赖!方才你俩这一手惊鸿照影,我可是都看见了,他可是脚窝儿没动,你却向前垫了一步。” “大师兄指教得是!”丁雄颔首一笑。 景牛子晃着硕大的脑袋走到车门,向罗云汉伸出了一只手:“罗兄弟!好样的!今儿个是没工夫,有工夫的话,咱俩得捧着螃蟹盖子喝两盅儿!碣石的螃蟹、炮台上的贝,那可是给老佛爷的贡品哪!好,这以后再说吧!兄弟,听我说,你在辽西那混好了,大哥我高兴;混不下去了,到我这儿来,你他妈的就是副旅长!” “多谢大哥!好!小弟一定有找你的时候!” “不找我的话,你就是个花盖儿王八!开他妈车!”景牛子一挥手! --(本卷结束)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军火 第二部分 第七章 截车草叶桥(1) 黄昏时分,车到天成站。 天成火车站是个坐西朝东的小站,铁道西面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山,东面是一片茂密的青纱帐。空气中弥漫着成熟季节特有的秸草味儿和残留在铁轨、枕木上的汽油味儿。 车站上气氛紧张。 从兵车上来的士兵们在此起彼伏的哨声、口令声中,一队队急匆匆地跑出站台。车站外是一排排的卡车,马达轰鸣着,士兵们蜂拥着爬上卡车。 西北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那是啥地方?”罗云汉系上蓝褂衣襟,跳下车门,向西北望去。 “草叶桥!”赵梅在他身后答道。 丁雄仍旧是一身笔挺的军装,气宇轩昂地走下车来,从挎包里取出一架望远镜,望了一眼身边的杨欣,不阴不阳地说道: “杨队长,到草叶桥向鬼子夺卡车,凶多吉少啊!” 看到杨欣望着西北方向,没有吱声,丁雄便原地踱了两步,胸有成竹地说:“从山炮和野炮的炮击声中判断,双方当是旅团建制;从轻重火力的枪声密度上看,投入的兵力各在三个团以上。杨队长不信的话,我可以陪你到前面的山头上用望远镜观察一下。至于截车的事儿,我看这样吧,我到天成镇找师部借辆卡车吧?凭我的面子,在这么大个天成镇防区,借辆卡车还是没问题的!” 罗云汉一听勃然大怒:“你这是放屁!谁说到草叶桥非得向鬼子夺车啦?赵、赵……你叫赵啥来着?”扭头望了一眼赵梅。 “赵梅!” “赵梅说的杨欣负责草叶桥,只是让他能整到车、过了草叶桥,他就算完活儿!管他妈是谁的车呢?可到你嘴里就变味儿啦!啊!我明白啦!你是想让鬼子要了他的命,省得他再找你报仇啊?嘿嘿!借刀杀人!你他妈这个地主崽子,可真够黑的啦?” “咱俩早晚得有交手的时候,但不是现在!”丁雄强压怒火,怫然道。 “我看就他妈是现在!”罗云汉一晃拳头,一个黑虎掏心,向丁雄扑了过来。 “汉子!”杨欣闪身一把拉住罗云汉,“军列就要回去了,你赶快找人把军火装进仓库,一定得看守好,你放心,我一会儿就把卡车带来!”看了一眼丁雄,“丁营长!走,到山上看看去!” “我、我真他妈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你俩倒成哥俩啦?”罗云汉抓了抓一头乱发,垂头丧气地说道。 “这不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这叫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洪海笑嘻嘻地说。 西北方向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 杨欣和丁雄爬上西面的小山头。 “你看看吧!东北面是草叶桥,西北面山上的石塔就是鬼子的指挥所,绝壁上的掩体可能是鬼子司令部。中间的河套西岸是鬼子构筑的钳形防线。”丁雄把望远镜递给杨欣,用手一指,“河套东面的树林是国军的阵地,哼!这帮笨蛋!简直是无险可守!两翼空虚,没有侧援。开阔地那么大,预备停尸发丧啊?” 杨欣观察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那里不是真正的战场!” “什么?”丁雄心中一惊,继而微微一笑,“那么,愿闻其详。” “鬼子应该向东进攻草叶桥,他们却据山隔水凭险而守;王德生应该防守,他们却离开东面防守的草叶桥,向西钻进树林、隔河交火。我看,真正的战场应该是……” “应该是东面的草叶桥!”丁雄插嘴说道,心下却暗暗称奇。杨欣一个钻山沟儿的游击队长,怎么能看出如此规模的大兵团调虎离山计?不由得端详起晚霞中的杨欣来:这就是和自己从小打到大的杨柱子杨欣吗? 丁雄小名叫丁小宝,杨欣小名叫杨柱子,两人同住在锦县火神庙一个屯中。那时候丁雄长得人高马大,带着屯里富家子弟,常常把杨欣他们一帮穷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可杨欣从小就多谋善断,明着不敢交锋,就在暗里下手。丁雄多次挨牛顶、遭蜂蜇、掉进粪坑、背上背着写着“大王八”的字条来回跑,惹得满操场的学生哈哈大笑,都是杨欣一手策划的。后来,两家大人打官司,两人就更成了冤家对头。丁雄进县城读书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第七章 截车草叶桥(2) 没想到,世界太小了,丁雄暗想,是机缘吧,在这里又与他见面了。 罗云汉和洪海探头探脑地爬上山来。罗云汉溜溜达达地向西北方向张望了一下,接过杨欣手里的望远镜,观察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趟兵车下来的部队已经进入了东面草叶桥的外围阵地,马上就要和迂回到草叶桥的鬼子接上火了!”丁雄望着杨欣沉思着的目光,手一背,踱起步来,“草叶桥是山海关日军大举南下的一个钉子,他们这次行动目的有两个:一是扫清外围,二是探听虚实。” “我认为以后者为重,”杨欣解开铁路制服的上衣扣,掏出手绢,擦着头上的汗,说,“鬼子大举南下的时机还不成熟,日本内阁和军部各执己见,争吵不休,关东军与大本营内部也是意见不合。就是在山海关的驻防和城防部队之间,也是时有摩擦。因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八个字:拨草寻蛇,制造口实。” 杨欣感到,眼前的丁雄已和小时候靠着财大气粗、拳头大欺负人的地主崽子大不同,精通兵书、谙熟战策,话语间透露出的满是排兵布阵的战略战术意识。可他骨子里颐指气使的本质属性没变,看来,仍然是两股道上跑的车。 仇,我还得报! 杨欣和丁雄两人说话间,罗云汉和洪海已经悄悄下山走了。 “喂!杨队长!”赵梅不知从哪弄来两匹马,向山上挥手召唤着。 “丁营长,”杨欣看见罗云汉和洪海鬼鬼祟祟地拐进了小山沟,“我看罗云汉和洪海不一定守着仓库,看样子,下面的赵梅也要和我去草叶桥了。只剩下了老武头和秦凤凰,人手少,你就要多加小心了。因为仓库里不但有军火,还有大洋。草叶桥惯匪关上飞的名号,连我们关外的人都知道。仓库失守,我看你这个校官营长也就干到头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哼!队长阁下!有本营长在,军火大洋,万无一失!” “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可不是和你打赌,非日本人的卡车我不截!” “你最好是活着回来,因为我等着你向我报仇呢!” “小心我的螳螂腿!当心你的脖子!” “好大的口气!” 杨欣下山骑上马,与赵梅消失在夕阳下的青纱帐里。 游击队!游而击之,散兵游勇而已。丁雄哼了一声,跟罗胡子差不多,不过是一群草寇而已,只不过是政治草寇!摇了摇头,不屑地一笑,走下山来。 草叶桥像开锅了一样,桥南、桥北枪炮齐鸣、战火如织。镇子西面树林里的国民党独立师部队正拼命地拦击着从西面石塔山冲过来的鬼子,树林里已燃烧起熊熊烈火。 赵梅带着杨欣策马东行,向东北绕过炮火连天的草叶桥镇,钻进东山柳树沟,把马拴在沟里,悄悄来到鬼子阵地的后面。 两人趴在公路旁的灌木丛中,看到满载鬼子的卡车,一辆一辆地向南面镇子里开去。 突然,公路上响起了地雷的爆炸声,一辆卡车被炸翻,歪倒在沟里。对面的山崖上响起了枪声,向跳下车来的鬼子投下了手榴弹。 一辆卡车停下了,一个鬼子军官躲在卡车后面,一挥战刀,喊道:“游击队!马胡子!”鬼子们从两面向山崖上包抄上去。其余的卡车停了一下,又向南面镇子方向开走了。 “上车!”杨欣跃出灌木丛,飞身扑向车前的鬼子军官,赵梅向卡车驾驶室冲去。 鬼子军官不曾提防身后有人袭来,一下被压倒在地上。没等反抗,已被杨欣一肘砸在太阳穴上,一命呜呼了。 杨欣刚要起身,车尾冲过来一个鬼子,“呀”的一声喊,端着步枪刺刀,刺向了杨欣后背。杨欣闪身、侧腿、夺枪、出拳,鬼子“扑”的一声飞了出去。 忽然,杨欣发觉身后有动静,急转身形,“扑”地一个前刺,插进了正要张开双手扑向他的另一个鬼子的胸口。 赵梅拉开车门,一个鬼子忽地向她扑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地上。赵梅就势一滚,两指如钩,一下插进笑嘻嘻的鬼子的双眼。鬼子一声惨叫,赵梅站了起来,眉毛一扬,“叭!”抬手一枪,打倒了从车头拐过来正要向她射击的鬼子。 第七章 截车草叶桥(3) 突然,瞎眼鬼子像疯狗似的号叫着把赵梅扑倒在地,双手狠狠地掐住了赵梅的脖子。 “砰砰砰!”山崖上的鬼子回来了。 杨欣拔出刺刀,转身奔了过来,一下,刺进瞎眼鬼子的后背,急速拉起赵梅,钻进卡车。 “砰!”杨欣关上了门,一踩油门,向赵梅问道:“前面有通往西河套的路吗?” “那里不正开着火吗?”赵梅揉着脖子,诧异地问。 “那里已经没人了!” “到前面刀把地,向西岔过去,那里有去西河套的车道!” 卡车在一阵乱枪中疾驰而去。 “谢谢你!”赵梅扭头看着开车的杨欣。 “谢什么?” “在铁道上你没扔下我,方才你又救了我。”赵梅的丹凤眼扑闪着。 “只要你打鬼子,咱们就是一家人!”杨欣语气不冷不热。 “一家人?一家人……”赵梅叨念着,冷艳的面容温和下来,忽地又扬起了眉梢,“哼?一家人你们还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能听从你的分工吗?不信任你,能和你来执行任务吗?”杨欣深邃的目光扫了过来。 “那是你们不得已而为之!”赵梅垂下眼睑,她很害怕杨欣这种一眼望到底的目光。 天色暗下来,枪声停了,鬼子像潮水般地向北撤了下来。 除了横七竖八的死尸外,西河套果然已空无一人。 “大家萍水相逢,戒备是正常的。你要拿出让人信任的行动来!就像方才和鬼子的拼杀!”杨欣把握着方向盘,斟酌着话的分量,揣度着赵梅的语意,不疾不徐地说道。赵梅处大事不惊、遇险事不乱,行事非一般女子所为,肯定是个经过历练的人。从她对鬼子的凶狠态度上看,不像日本间谍。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除暴安良、打鬼子、杀汉奸,那没说的,我都能做到,可是……”赵梅侧过脸庞,用丹凤眼注视着杨欣。驾驶室里很暗,看不清杨欣脸上的表情。 “可是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因为事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杨欣是个心计缜密的人,他认为,像赵梅这样的人,单靠交谈,是无法了解她的真实身份的。虽然看她那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她的行动,尤其是个女子,多谈无益。 赵梅收回丹凤眼,心想:车队里,这是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 杨欣开着卡车沿着河岸穿过树林,拐上了向南通往天成站的公路。 突然,迎面一队国军士兵横枪拦住了卡车。 “下来!”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排长,敲着车门喝道。 “长官,有什么事吗?”杨欣还是穿着铁路工人的制服,打开车窗问道。 “干什么的?” “车站拉枕木的。” “枕木呢?” “还没等装上呢,枪就响了,木场的老板和伙计都跑了!” “77147?”排长看着方形车头下面的车牌号,“怎么还开着鬼子的军车?” “我们货场子里的三辆卡车,都是国军缴获的鬼子军车。” “好吧!先拉我们一趟!” “不行啊!长官!” “什么叫不行!”排长一挥手,“弟兄们!上车!” 士兵们乱哄哄爬上卡车。 杨欣下车,拉住排长说:“长官!你们上哪儿?” “碣石大营!” “不行啊!站长怪罪下来,我这饭碗子就砸啦!” “少他妈啰唆!”排长一下子推开了杨欣。 忽然,从北面镇子里驶过来一辆摩托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怎么回事儿?”摩托车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的军官问道。 “报告长官!”排长敬了个军礼,“几个受伤的弟兄想坐车回营地!” 年轻军官走下车来,看着卡车保险杠上插着的太阳旗,望了一眼驾驶室里的赵梅,转脸向杨欣问道:“认识罗云汉吗?” 第七章 截车草叶桥(4) “认识,长官是……” “他是哪儿的人?” “辽西同昌。” “你要到白鸭石?” “不!天成站!” “周排长!让弟兄们下来!”年轻军官一挥手,“你带两个弟兄护送这辆车到天成站!他们要向关外运军火!” “是!”周排长喊道,“弟兄们!都下来!” 摩托车忽地向南开走了。 “我说老弟!你真行啊?能和团部的秦参谋搭上线,有贵人相助啊?”周排长羡慕地说着,爬上了车厢。 “哪里哪里!周排长,进驾驶室里来坐吧?” “不必啦!快开车吧!不然时间来不及啦!” “杨队长,你认识这个秦参谋吗?”赵梅望着登上车来的杨欣问道。 “不认识!”杨欣心想,这一定和罗云汉有关系。这小子!真是个能人! 罗云汉和洪海来到石塔山西面的悬崖下。悬崖很陡,上面布满了藤蔓蒿草。 当罗云汉接过杨欣手里的望远镜,四下一望,就看到了石塔山上的鬼子指挥所,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他妈的!这上万人的战场我还他妈从来没见过呢!好家伙!这山上的鬼子官儿肯定不能小啊!杂种操的小鬼子,这会儿让你尝尝罗爷爷手里的鬼头刀吧! 他知道,谁也不能同意他去石塔山,就悄悄地拉着洪海下了山,拐进一个小山沟里,笑嘻嘻地拍着洪海的肩膀,说道:“洪胡子,看见我使鬼头刀了吗?” “看见啦!我站在你身边看得是清清楚楚!”洪胡子一竖大拇指,“太佩服你啦!收发自如、疾如闪电。尤其是回手插刀入鞘,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三面开刃、削铁如泥的刀子,一下子就插入背后的刀鞘里!这要插到腰上,不得哗哗流血呀?我的妈!这功夫叫你练的!都出神入化啦!” “听说你是大刀队的队长,功夫肯定在我之上!” “哪里哪里!有工夫,咱俩还真得比画比画!” “敢不敢跟我出去一趟?” “啥叫敢不敢呢?你说吧!上哪?” “到石塔子端鬼子司令部。” “没二话!你敢去,我就敢去!” “可就咱两个人啊?” “一个人我也敢去!” 罗云汉诡谲一笑,心想:洪胡子,上贼船吧! 第八章 大佐横尸(1) “鬼子!”洪海用手一指东南面树林里钻出来的几个鬼子,小声说道。 “隐蔽!”罗云汉一把将洪海拉进悬崖下的树丛中。 本来,罗云汉已经侦察好了,这石塔山的东面是鬼子的阵地,南北都有鬼子防守,只有山后西面是悬崖峭壁,无人把守。他妈的!没想到,居然从东南面的树林里,钻出了四个鬼子的流动哨。 山外炮声隆隆,山谷中却静悄悄的。鸟儿停止了鸣叫,各种野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山林幽深,日头落下去了。四个鬼子踩着厚厚的腐叶,悄悄来到悬崖下。一个曹长肩上扛着一把小铡刀,抬头用手一指悬崖,咕噜了一句日本话,其余三个鬼子悄悄地向上面举起了三八式步枪。 “动手!”罗云汉像突然跃起的豹子,飞身从背后扑向举枪的鬼子,手中刀光一闪,切断了两个鬼子的脖子,剩下的一个举枪鬼子刚一扭头,脑袋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洪海一个健步上去,从背后扑倒了鬼子曹长,抓起小铡刀,一抹,就把曹长脑袋切下来了。 干净利索,一点声音都没有。罗云汉环眼一翻,向洪海做了个鬼脸,洪海得意地一撇嘴角。 “洪胡子,悬崖上有人哪!”罗云汉抬头向峭壁上望着,小声说道。 洪海站起来往悬崖上一望,几个身穿国民党军装的士兵,背着枪,正攀着树藤向山崖上攀登着。 “哼!怪不得小鬼子要向上面开枪,是咱俩救了他们的命!”洪海把小铡刀斜插在后背上。 “上!”罗云汉抓着树藤爬了起来。 两人爬到山崖顶上,山上枪声大作。五六个国民党士兵正和石塔上扑下来的鬼子拼刺刀,地上倒下了一堆鬼子尸体。一个年轻的军官端着机关枪,冲进了悬崖边上冒着烟火的掩体,掩体边倒下了两个国民党士兵。 “你和他们拼刺刀!我进草棚子!”罗云汉一挥盒子枪,打倒了几个冲向掩体的鬼子,蹿进了掩体。 “哈哈!过瘾!”洪海挥起了小铡刀,喊叫着扑向了鬼子。 洪海抡起的铡刀虎虎生风,在鬼子群里如同切菜砍瓜一样。嘴里还唱着:“铡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砍去、砍去、砍去!”铡刀翻飞,鲜血四溅,歌声变成了吼声,嗓门不小,就是有点跑调儿。 国民党士兵看到突然来了个猛虎似的援军,顿时斗志倍增,也跟着高声唱着“刺刀向——鬼子头上刺去!刺去!刺去”!冲向了鬼子。冲上山来的鬼子蒙了,哪见过猛虎似的虬髯大汉唱歌砍人的阵势,况且,那短短的、轻轻的刺刀,哪经得起十来斤重的铡刀横扫。鬼子见处于劣势,纷纷掉头,慌忙退下山去。 “别跑!小鬼子!我操你妈的!”洪海挥着铡刀叫喊着,“回来!哈哈哈!” 罗云汉一进掩体,便见掩体里浓烟滚滚,顶棚的松树枝蹿着火苗,“吱啦啦”地淌着着了火的松树油。中央的桌子上趴着几个血肉横飞的鬼子军官,报话机还在不停地呼叫着。 忽然,他看见那个年轻的军官被一个鬼子搂住了后腰,两人正在扭打着,一个老鬼子劈倒了一个国民党士兵,正举着指挥刀向年轻军官逼近。 “嗨!”罗云汉上去大喝一声,老鬼子回过头来。 罗云汉一看老鬼子肩章上是两杠三花,心想,起码是个旅长、团长的佐官。嘿嘿!他妈个巴子的!我的鬼头刀今天要开大荤啦! 罗云汉不慌不忙把盒子枪插进腰间,抽出了鬼头刀,一抡一摆,鬼头刀在手里车轮似的翻了个花儿:“老鬼子!啥官啊?我罗云汉杀你个明白!” “八格牙鲁!”老鬼子流着鼻血,挥刀向罗云汉狠狠地劈来。 “看你是个老头儿,我让你三刀!”罗云汉头一偏,让过一刀。 “哎!不能让啊!”年轻军官挣开了鬼子的双手,一个肘锤击在鬼子的耳台上。 没想到,老鬼子第二刀直刺罗云汉的前胸,眼看刀尖刺到,忽然,刀尖猛地向斜上方一挑,差点没把罗云汉的脖筋挑开。 第八章 大佐横尸(2) 罗云汉猛地一闪身:“哎呀!老鬼子!你他妈还有这一手儿!”惊出了一头冷汗。 “我罗胡子还让你个屁哇?”罗云汉大怒,身形一晃,手腕一抖,鬼头刀一闪,老鬼子脑袋就飞落在桌子上了。咚咚!脑袋在桌子上连连蹦了两下。 “罗……罗大哥!真英雄啊!谢谢你救了我!”年轻军官听见了罗云汉和老鬼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就过来握住了罗云汉的手,“罗大哥,悬崖下的鬼子暗哨,也是你干掉的吧?你这是干什么来了?大哥是哪的人?你叫罗……” “辽西同昌的罗云汉!”罗云汉喜欢这个说话像连珠炮似的年轻军官。看那样子他也就十八九岁,亮亮的两只大眼睛,眉清目秀的。这么小的岁数,就敢带这么几个人上来掏狼窝、端敌营,真是天胆哪! “救国会给我们辽西义勇军弄了点军火,放在天成站。没有卡车,有个弟兄到草叶桥截鬼子卡车去了。趁这工夫没啥事儿,我就带个弟兄上这儿来凑凑热闹。” “罗大哥这热闹凑得好!”年轻军官一指桌上的脑袋,“这是日本关东军的山谷大佐,他是精锐师团的旅长!罗大哥这运刀的功夫,真是高深莫测啊!疾如电、快如风、来去如流星!特别是这一晃、一抖、一闪……” 一个士兵急匆匆跑了进来:“报告秦参谋!东面山下的鬼子又冲上来了!” “撤!” 罗云汉走出掩体,天已黑下来,看到大队鬼子从石塔东面山下涌了上来。枪声响成爆豆,子弹像树叶子似的嗖嗖刮了过来。石塔的石窗里冒出滚滚黑烟,里面的鬼子看来都已被解决。年轻军官正端着机关枪向山下的鬼子扫射,掩护着士兵们爬下西面的悬崖。 罗云汉一看,这样不行,即使都爬下悬崖,还没等落到地上,鬼子赶过来一向悬崖开枪,谁也活不了。 “小兄弟!他们等着你呢!你快撤!”罗云汉一把夺过年轻军官手里的机关枪,向鬼子扫射起来。 “罗大哥!不行!你?”年轻军官要夺回机枪。 “听我的!小兄弟!快!我熟悉地形!你快下山!”罗云汉环眼一瞪,年轻军官敬了个礼:“罗大哥!我是独立师的秦麒麟,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向山崖跑去。 “洪胡子!快!把铡刀扔了!把枪端起来!咱俩把鬼子引开!”罗云汉向还在唱着歌、抡铡刀砍人的洪海喊道。 洪海扔掉铡刀,捡起一挺机关枪:“来吧!王八蛋操的小鬼子!今个我是刀枪都过年啦!” 两人两挺机关枪,“哒哒哒”地喷着火舌,边向鬼子射击着,边向石塔北撤去。 两人退到北面山崖上,枪没子弹了!后面脚下却意外地出现了一个黑不见底的深坑!鬼子们端着刺刀围了上来。 这样的生死场面,罗云汉经历得太多了。抓石本那次,两把盒子炮顶在他的后脑勺上;在梅河口,他身中六枪,被扔进了鬼子的狼狗圈;还有一次,几个伪满警察用七根扁担打他,打成了六段,打断的扁担头把警察署长的眼睛扎瞎了;特别是在黑龙潭,土匪把他绑在柱子上,在他胸口上喷上了凉水,拔下嘴上叼着的牛耳尖刀,另一个土匪端着黑红漆盘,眼看着就要剜下他的心肝。可是,这一切看来都无可挽回的惊险局面,却都一次次奇迹般地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人们都说他是“砍不倒、砸不烂、杀不死的罗胡子”!赵连长说:“罗云汉像关汉卿一样,是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所以罗云汉认为,但凡义薄云天的胡子,都有苍天保佑,大难不死啊! 这一次,不就是跳个坑嘛!怕啥呀?我罗胡子命大着呢! “洪胡子!敢跳吗?”罗云汉把机枪甩下黑黝黝的深坑。 “嘿嘿!你敢我就敢!”洪海扔掉了机枪,站到了悬崖边上。说道:“痛快!他妈个巴子,咱哥俩咋早没见面呢?” “嘿嘿!这叫无情胡子死相会!” 第八章 大佐横尸(3) “我给你来个下联,叫做:有缘土匪来跳崖!” “我再来个上联,叫做:双胡掏鬼窝!” “我再来个下联:跳崖陪大哥!” “哈哈哈!” 两人一拉手,正准备跳崖,忽然发觉四下没了动静。 “慢着!”罗云汉觉得情况有异,一把抓起洪海的手,回过身来,鬼子没了,枪声也停了。 “我操!鬼子咋没影儿啦!这是该着咱俩不死啊!”洪海笑道。 “哼!阎王在此,小鬼退位!这叫苍天有眼,天不灭曹!走!看看去!”罗云汉一挥手。 两人跑到石塔台阶上,向东面山下望去。在河套东岸树林燃烧的火光中,成群的鬼子向东北方向撤去。草叶桥镇子里燃起了冲天大火,汽车鸣叫,人影晃动,潮水似的涌向东北方向。鬼子败了。 “知道是咋回事儿吗?”罗云汉双手环胸,凉爽的山风吹了过来,咂了咂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觉得有点渴。 “草叶桥的鬼子败了,所以石塔山的鬼子也就撤了!” “错!”罗云汉回身解下一个鬼子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儿,“咕嘟嘟”地喝了一气。 “哎!别都喝了,给我留点儿!快说呀!我哪儿错了?” 罗云汉一抹嘴:“你正好说反了!是咱们在这儿把鬼子的司令部端了,群龙无首,草叶桥的鬼子们才撤了。我告诉你,方才我在草棚里杀了个鬼子大佐,是个他妈的旅长!” “啊?旅长?我的天!你摸了条大鱼!我操!那你说咱俩还干对啦!” “这叫啥话呢?两个胡子加一起,还他妈能干错吗?” 哈哈哈! “就他妈的差点没跳崖!”洪海一撇嘴,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快、快!看见没?底下有几匹大洋马!”罗云汉飞快地向东面山下跑去。 丁雄和秦凤凰坐在站台西面的土山包上,身边放着两挺机枪和几颗手榴弹。 刺槐树密密覆盖着的土山包,虽然不高,可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三间仓库附近的一举一动。站台上空空寥寥的,一辆列车也没有。铁道边上的三间大仓库铁门紧锁,当中的一间仓库装着军火。门前横七竖八散落着破筐、烂箱子和叠摞在一起的草垫子。一个戴着破草帽、衣衫褴褛的老头儿,背着个筐,猫着腰捡着破烂东西。仓库的前面不远,是一排由南至北的票房、执勤室、行李房。 老武头弄来了一篮子大饼和一罐子水,又从怀里摸出一瓶酒。 “咱们不能喝酒!”丁雄擦着手枪说。 “哼!这准是给杨队长和罗胡子预备的!”秦凤凰不由得想起闷罐车撒尿的情景,顿时满脸通红。 丁雄觉得秦凤凰有点异样,没说什么,用手绢擦了擦手,撕起大饼递给秦凤凰一块儿,看着老武头说:“坐下来吃吧!”把饼卷成一个卷儿,吃了起来。 老武头明白秦凤凰脸色变化的原因,从篮子里拿出个铁碗,倒上水递给秦凤凰:“凤凰,这事儿呢,是走到哪儿说哪儿,摊上啥算啥!就拿这会儿说吧,现在没有筷子,就得用手抓着吃。汉子呢,过去被逼没法,当过胡子,可现在抗日打鬼子,当上连长了,你就别张口闭口管他叫胡子啦!” “可他一说话,除了下流,还是下流!哪儿是正经人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叫匪性难改!”丁雄向山下注视着,倾听着西北方向的枪炮声。 “你俩这话可不受听,不是我向着汉子说话,这一千里地长着呢!现在我把话先搁到这儿,用不了到辽西,你俩都得说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个英雄!是个响当当的爷们儿!”老武头黝黑的面孔亮亮的,眼神很执拗。 “你们看!那个捡破烂的老头有问题!”丁雄一指站台,站台上,手拿绿旗的站长和一个黑脸站警撵着捡破烂的老头儿,一个肩上搭着白手巾、扛锹的工人,笑着要摘下老头的草帽,老头死死地按住不放。 第八章 大佐横尸(4) “有什么问题?”秦凤凰不解地问。 “天色这么晚,枪声这么紧,他还捡什么破烂?”丁雄拿起了望远镜,“扛锹的小伙子一下就可以摘下老头的草帽,可那老头一只手捂着帽子,他就没摘下来。看!他的腰也不弓了,腿也不弯了,这一是说明那不是个老头儿,是年轻人伪装的;二是说明那个小伙儿肯定认识他!站长和那个黑脸站警也可能认识他!” “探子!”老武头说,“是奔军火来的探子!” “是日本特务?”秦凤凰猜测着。 丁雄放下望远镜,剑眉微蹙:“鬼子离得这么远,不值得他们大费周折地来弄这么几条枪,更不能是国军的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抗日游击队,一个是黑道胡子!”第九章凤凰开枪 第九章 凤凰开枪(1) “说吧!丁营长,你说咋办?都听你的!”老武头看出了丁雄是个不简单的军事人才。 “好!那我说下部署。”丁雄喝了口水,看着老武头和秦凤凰说,“我都下去观察好了。天黑以后,我潜入仓库,在里面固守军火。秦凤凰到仓库南面的站台值勤室,守护电闸。老武叔守住山包,扫射对面仓库门前的敌人。看见没?这山包离对面的仓库也就八十米,是机枪的有效射程。” “我怎么守护电闸?”秦凤凰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从来没打过仗,一个人怎能守住电闸?喜的是,像丁雄这样一个标准军人能让自己参加战斗,说明他信任自己。不像罗云汉,时时都把自己当成累赘。 丁雄把手枪递给秦凤凰:“一会儿我教你怎么使枪,别害怕,没事儿!”丁雄指着票房向西面开着窗户的值勤室说,“你到值勤室东面窗户下隐蔽,敌人进屋割断电话线、拉下电闸后,他是不会待在屋里的。过五分钟,你就进到值勤室,合上南墙上的电闸,闭掉屋里的电灯,守在窗下别动。放心,敌人的目的是仓库,他们是不会再到值勤室找多大麻烦的。”转脸看着老武头说,“秦凤凰一合上电闸,你就开枪。多带几个弹夹,在山下面也放一挺机枪,要经常变换位置。敌人要摸上山来,你就隐蔽好,只要别让他们抓住,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那你自己在仓库里,太危险啦?”老武头担心地说。 “没事儿!我告诉他们仓库里有炸药,他们就不敢向里面开枪。总之,不管是胡子还是游击队,他们顶多也就几十人。电灯一亮,你就能撂倒他一半,他们也就不敢轻易动手了。然后,我们就和他们磨时间,等待杨队长和罗连长他们。” “那要真是抗日游击队怎么办?”秦凤凰忽然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丁雄喝了口水,说,“如果他们真是十恶不赦的土匪强盗,我和老武叔的两挺机枪就能解决问题,还费这些事干什么?所以,咱们就边打边观察,伺机而动。” 看着黑下来的天色,丁雄思忖着说:“不会是游击队。因为赵梅是这附近锄奸队的,如果是游击队的话,他们早就会找赵梅联系的。天都这么晚了,一点动静还没有,就不能是游击队了,很可能是黑道土匪。像杨队长临走时说的那样,是奔大洋来的。” 老武头说:“我们关外的人都知道,这山海关外有个土匪头子叫关上飞,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官府悬赏十万大洋都抓不着他!手底下有一帮土匪,个个心狠手辣、能征惯战。今儿个可别碰上他们!” “怕什么!碰上他们,咱们就是为民除害了!”丁雄又卷了大饼卷儿,吃了起来。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夜色影影绰绰地弥漫过来,一弯小梳子似的月牙远远地印上天边。西北方向的枪炮声渐渐停了,站台上的灯光刷地亮了起来。 忽然,车站北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群身穿杂七杂八服装的人,骑着马闯进了站台。 秦凤凰蹲在值勤室外东面的窗台下,心里紧张得要命,拿着刚刚会使的勃朗宁手枪,还直怕掉在地上。她今年才二十岁,在大学读书时就秘密加入了共青团,可从小到大,哪经历过这个场面哪!在救国会里,她是宣传部“北斗”杂志社《七星旬刊》编辑部的编辑。耍的是笔杆子,是出名的女才子。可现在要拿起枪来守护电闸,要动武,要向人身上开枪,这对她来说,可是人生第一次呀!对了,那、那电闸在哪儿呢? 秦凤凰心里怦怦跳着,悄悄地从东面窗口向值勤室里望去,突然,她惊呆了,同时脸一下红到脖根!黑脸站警正和一个穿红衣肚兜的女子,在床上亲热…… 秦凤凰扭头就想跑,可刚一抬脚,马上想到,我是干什么来了?我怎么能丢下丁雄交给我的任务逃跑呢?我不能走!主意一定,她又慢慢抬起头来,顺着白色的窗帘缝隙向屋里望去。 别过目光,秦凤凰看到站警深蓝色的制服和手枪放在靠北墙的桌子上,桌子上还放着一部手摇电话机。南墙上是一排电闸,有三四个。我应该弄哪个电闸呢?秦凤凰急了。 第九章 凤凰开枪(2) 正在她犹豫的同时,突然,插着的门被踢开,一个黑衫大汉闯了进去。站警惊慌地扭过头去,正要向桌子上取枪。大汉一扬手,一把短刀插在了站警的后背,站警惊叫一声,张开双手扑倒在床下。那女子一声尖叫,瘫倒在了地上。 “嘿嘿!他妈的,胆子不小啊?点灯干上了!”大汉一下扯掉桌上电话机的电线,跳上床,拉下了所有的电闸。 顿时,整个车站一片黑暗。 站台上一片人喊马嘶。 “把站长拉过来!”一个公鸭嗓在外面喊道。 秦凤凰听到“嗵嗵”的脚步声,感到大汉已经走出了值勤室,连忙推开窗户,爬进屋里。她辨了下方向,摸着黑上了床,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一个电闸,使劲向上一推,“刷!”屋里的灯亮了。于是,她接连合上了其余的三个电闸。 “大嫂,你快穿上衣服跑吧!”秦凤凰搀起了瘫倒在地上的女子。女子提上裤子,哭喊着扑向了倒在地上的站警。站警趴在地上,背上流着血,短刀已掉在了他的身旁。 “谁?谁把灯打开了?快!高秃子!把电闸拉下来!”外面的公鸭嗓喊道。 “是!”一个秃头答应了一声,向值勤室跑去。 公鸭嗓戴着个鬼子战斗帽,穿着黑绸短衫、黄色马裤、黑皮靴,手里挥着马鞭,向被推搡过来的站长喝道:“快!把中间仓库这个大门打开!” “关上飞!”灯光下,站长大惊失色地把一串钥匙掉到了地上,满脸惊慌地看着公鸭嗓,结结巴巴地说道,“关……关爷!” 站长一看,这不是专门剁手、剜眼、下油锅、点天灯、人见人怕的惯匪关上飞吗? “什么他妈关爷?我们是白鸭石游击队!是……” “哒哒哒!” 公鸭嗓的话没说完,西面山包上的机枪响了!仓库门前立时倒下了七八个人。 公鸭嗓的部下果然训练有素,一眨眼的工夫,纷纷滚下铁道,躲在台阶下向山上射击起来。 “他妈的!敢跟爷爷玩阴的!”公鸭嗓躲在电线杆子后面,向山上骂道,“他妈的!弟兄们,他们就三个人,冲上去!把两个男的给我抓下来,剩下那个小妞儿就是你们的!” 土匪们三个人一伙相互掩护着,边开着枪边向山包上摸了上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秦凤凰合上电闸后下了床,找到了北墙上的开关,刚要把屋里的灯关了,突然站台上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秦凤凰关了灯,来到西墙窗口,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儿。 “高秃子!你他妈干什么呢?咋还不拉下电闸?在铁道上抖落啥呢?” “我这不是先泡撒尿嘛?好啦!马上就拉闸!”一个秃头大汉提上裤子、拎着手枪急冲冲向值勤室门前跑了过来。 眼看着那人越跑越近,情急之中,秦凤凰颤颤悠悠地举起了手枪,瞄准了秃头大汉的胸口,使劲一扣扳机。“砰!”秃头大汉“哎呀”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山包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老武头被土匪们抓住了。 按照丁雄的吩咐,土匪上山他就应该隐蔽起来。可老武头摸到腰上还有一个弹夹没有打完,绕上山包,又开起枪来。被土匪一枪打在胳膊上,机枪掉在山沟里,土匪们扑上来,抓住了他。 “把他带过来!我看看是谁?”关上飞站在仓库前,扯着公鸭嗓喊道。 土匪们扛着两挺机枪,把老武头推搡过来。 “我操!咋还是个老头儿?那两个人呢?” “等着给你收尸呢?”老武头嘿嘿一笑。 “他妈的!弟兄们!把这老犊子的卵子给我割下来!” “关上飞!你不要大洋了吗?” 忽然,仓库里有人说话了。 “大哥!里面有人!”一个土匪一下跳了起来,“刷!”土匪们把枪口对准了仓库大门。 一个土匪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了仓库大门。 “我说关上飞!里面有两袋大洋,可压在手榴弹和炸药箱底下,不好搬啊!”丁雄在仓库里慢悠悠地说道。 第九章 凤凰开枪(3) “少他妈费话!大爷手下个个是神枪手,专打你卵子,不打炸药箱!” 哈哈哈!匪徒们一阵狂笑。 “关上飞,只要你能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我就举着双手走出来!” “好!我是来取大洋的,不是他妈来取人命的!” 仓库大门“哗啦”被打开了一道缝,丁雄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好!还得是当兵的!他妈的爽快……” 没等关上飞话说完,丁雄双手撂到后脖领上,腕子一抖,手上翻出了两支手枪,“砰砰砰!”左右开弓,一阵疾射。老武头猛地冲进大门,丁雄枪一扔,随手拉上大门。 “砰砰砰!”趴倒在地上的匪徒向大门开起枪来。 第十章 又有纷争(1) “别他妈开枪!”关上飞惊慌地一摆手,“里面有炸药、手榴弹!鼓捣响了,咱都他妈得玩完!” 关上飞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倒是不太害怕打响弹药,惊的是从来没见过出枪如此快速的人!饶是他久经战阵,也没见过这样虎胆盖世、神技超群的人!要不是他躲闪得及时,胸口早就开花了。 “居然跟我玩阴的,好家伙!招子不亮,我还真看走眼了!”关上飞看着地上的尸体,咬牙切齿地骂道,“今天我要不把你卵子挤出来,然后点天灯,我他妈就不叫关上飞!” “我说大哥!”一个土匪贼眉鼠眼地一指仓库房顶,做了个揭瓦的手势。 关上飞翻了翻眼珠,看了下地上的破筐、烂草垫子,奸笑了一声,面对着仓库大门一亮公鸭嗓:“我说你听着!当兵的!你看过熏蚊子没有?这回我熏死你们!”一挥手,“弟兄们!点火!上房!” 匪徒们轻车熟路地一搭手,几个人就“嗖嗖”地蹿上房去。揭开瓦,把点着了的草垫子、破筐扔进仓库。 “哒哒哒!!”仓库里一阵枪声,两个匪徒滚下房来。 “顶住!快!把草垫子都扔上去!”关上飞跳着脚吼道,“一会儿就都熏死他们,看他们出来不出来!” 灯光射进了仓库,仓库里浓烟滚滚,蒙着军火的帐篷被烧着了,到处都是起火冒烟的破筐和草垫子。丁雄和老武头拼命地咳嗽着,两人给机枪插上弹夹,相互一望,端起来就向门口冲去。 突然,站台上响起了枪声。 一辆卡车轰鸣着开进了站台,杨欣、赵梅和车上的士兵跳下车来,向仓库旁的土匪开起枪来,房上的土匪纷纷被击落了下来。 两匹大洋马旋风般地刮了进来,罗云汉和洪海的大肚盒子连连射向土匪。土匪们立即滚的滚、爬的爬,乱成一团。有的干脆跪在铁道上,举起了双手。 “缴枪不杀!”丁雄端着机枪,站在仓库门口,高喊着。 “还啥缴枪不杀呀?都他妈杀干净喽!”罗云汉大肚盒子一甩,“嘟嘟嘟!”又是一梭子。远处的铁道上传来几声惨叫,倒下了几个骑马逃跑的土匪。 “下来吧!”洪海一扬手,“嘡嘡”两枪,仓库房顶上的两个土匪,应声滚落了下来。 “好汉!饶命啊?”无处躲藏的土匪们被凶神恶煞的罗云汉和洪海吓坏了,连连捂着脑袋哀求着。 “汉子!你把土匪都杀了,谁装车啊?”杨欣跑了过来。 “对!对!洪胡子!留俩干活儿的!”罗云汉翻身下马。 秦凤凰躲在暗处看得真切,一看是他们来了,赶紧把手枪别在腰里,急急跑了过来。 车站的水龙头已经被站长拧开,胶皮管里喷出了白亮亮的水柱,射向了下面的军火仓库。 “关上飞逃跑了!”赵梅拎着手枪从站台口跑了回来。 卡车开到仓库前。仓库里,丁雄对活着的八个土匪说道:“搬完这边的箱子,把那边的箱子都打开!把长枪都抱出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土匪们乱糟糟地答道。 “缺乏训练,连立正都不会!”丁雄摇了摇头。 仓库外面,赵梅给老武头和一个士兵包扎着伤口,秦凤凰走上前去帮忙。 老武头说:“姑娘,我这胳膊穿个透眼儿的窟窿,你两边都给贴块膏药,这能行吗?这得啥时候能把肉长实成喽?” “你放心吧!”赵梅站起身来,“你胳膊马上就会冒凉风,一个时辰后就不疼,明天早上就能打枪,三天后肉芽儿就长全了!” “你还别说,现在就开始冒凉风了!”老武头活动着胳膊,“姑娘,好医术啊!这叫什么膏药?” “祖传虎骨追风膏!” 杨欣对牵着一匹马走过来的周排长说:“周排长!谢谢你和你的弟兄!你赶快归队吧!” “何满!”周排长看着头上缠着绷带的士兵说。 “有!”士兵立正答道。 第十章 又有纷争(2) “你回去跟连长说,我奉团部秦参谋的命令,去关外护送军火!” “是!”士兵翻身骑上马,向站台口跑去。 “你这是?”杨欣惊异地说道。 周排长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个士兵的尸体,脸色凝重地说:“我这个弟兄不能白死!我对山海关的情况比你们熟悉!”周排长说完,爬上车和老武头装起车来。 “这地方不能久留,”赵梅对杨欣低声说,“关上飞没死,他损失了这些人马,不会善罢甘休的!” 丁雄走过来,望着老武头说:“老武叔,装完了吗?” “装完了!我让站长找了苫布盖上,要不的话,这明晃晃的,太容易暴露啦!下雨也不好办。” “还是老武叔你心细。” “哒哒哒!”忽然,仓库里一阵枪响,一阵鬼哭狼嚎。 罗云汉提着机枪走了出来。 “他们都投降了,你怎么还下毒手!”丁雄站在汽车前向罗云汉厉声问道。 “毒手?”罗云汉冷笑一声,“咱们前脚走了,他们后脚就会对老百姓下毒手,你说我对他们下毒手好,还是他们向老百姓下毒手好?” 秦凤凰想说他太残忍了,但一想自己刚刚开完枪,就又憋了回去。 “你问问杨队长!他们共产党的游击队都讲优待俘虏!也就你们胡子,不讲操典,没有规矩,只会杀人!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杀人啊?”丁雄一脸怒气。 “放屁!”罗云汉环眼一瞪,骂道,“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放屁啊?嗯?什么操典不操典的?该杀就杀!该砍就砍!” “罗云汉!”丁雄气呼呼地说,“大家都看见了,你今天不经请示,不打招呼,置守护仓库责任于不顾,无端私自离队,使老武叔受伤、一个弟兄捐躯……” “你还有脸说我呀?”罗云汉不服了,“你看看你这仓库咋守的?让一个姑娘去守值勤室,你和老武头憋在仓库里熏蚊子。我们要再晚来一步,你就被烧成烤家雀儿啦!还黄埔军校毕业的侦察营长哪?你丢人现眼去吧!” 这一来,气氛又一下子紧张起来。 最后,还是杨欣上来打圆场,拉开了两个人。 丁雄转身走到车前,拉开车门,扫视了下众人,板着面孔说道:“大家都听好了!既然过山海关让我负责,就得听我的!罗连长、秦凤凰!到驾驶室来!车厢里由杨队长、周排长负责。天亮前必须赶到山海关,到草叶桥西河套时,大家扒下点鬼子服装换上!再扔上几个草垫子铺在苫布上面,大家抓紧时间在车上睡觉。有情况,敲车盖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上车!” 口齿清晰,语气果断,指令下达条理、干脆,不容商量! 没有人置疑,没人反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众人纷纷上车。 第十一章 险过山海关(1)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高挑的龙脊曲线,把山海关从逶迤的燕山山脉中,隐隐约约地在北面的地平线上勾勒出来。 青草地客栈道边上,三辆卡车发动了。 “大川君,代我向龟尾老师问候!”一个鬼子向丁雄一招手,登上了第一辆炮车。 “放心,西村君!”丁雄应道。 丁雄穿着鬼子军装,将一个金质烟盒塞进身边叫西村的鬼子衣袋,西村机械地一鞠躬:“谢谢!多多关照!” “龟田君,你们的车要紧紧跟上。这一带还会有散兵游勇和马胡子骚扰!”丁雄的日语带有北海道的口音,拍着龟田的肩头,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很有风度地向西面的树林一挥。 “是!大川君!”龟田敬礼,转身登上了满载弹药的第三辆卡车。 丁雄漫不经心地前后望了望,打开车门,钻进了中间的卡车。 昨天夜里在青草地客栈打尖的时候,丁雄和杨欣便与在客栈修车的鬼子们熟识起来。 龟尾是丁雄在黄埔军校学习时的炮兵科教官,曾在北海道炮校做过教员。丁雄也曾在北海道步校、炮校考察、实习过。凭着这层关系,他迅速和炮兵西村、龟田搭上了关系。杨欣娴熟的汽车维修技术,不一会儿就把鬼子的两辆“趴窝”卡车收拾好了。 三辆卡车来到了守备森严的山海关城门下。 铁丝网的路障前,站着几个耀武扬威的鬼子和哭丧着脸的伪军。沙袋工事上架着几挺机枪,道边还停着一辆敞篷吉普车,一个戴袖标的鬼子军官,正在旁边的岗楼里“哇啦哇啦”地打着电话。 卡车停在路障前,一个戴着钢盔、手里拿着小黄旗的鬼子,跑到炮车前,敬了个礼。西村从车窗里拿出个证件一晃,鬼子一挥手,路障门打开了,炮车开了过去。 罗云汉把车开到路障前,丁雄拿出了从鬼子死尸上搜出来的军官证,漫不经心地向鬼子晃了晃。 鬼子向证件瞄了一眼,一挥手,罗云汉开动了汽车。 忽然,打电话的鬼子军官和一个伪军走了过来。 鬼子军官一摆手,咕噜了句日本话。 “停车!通行证!”伪军忽地喊了一声。 忽然,卡车盖子响了一下。 是杨欣的动手暗号! 罗云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摸出大肚盒子,秦凤凰也慢慢抽出腰间的手枪。 “别忙!”丁雄泰然自若地轻轻说道。 伪军登上了卡车驾驶室的踏板,向车窗里一伸手,双眼如炬地看了下罗云汉。忽然,手一翻,手掌心里多了张纸片,旋即下了车,把纸片交给了鬼子军官。 鬼子军官看了看纸片,绕着车走了一圈,来到车头前,向驾驶室里望了望。 坐在中间的秦凤凰心都要跳出来了。 鬼子军官把通行证扔给伪军,摆了摆手,向后面的卡车走去。 伪军又登上踏板,把通行证交给丁雄,向车里瞪了罗云汉一眼:“把通行证拿好了,关里面还有人检查呢!”“嗖”地跳下去了。 “杨快手!”罗云汉咧嘴一笑,卡车开进了城门楼。 “啊?杨快手!”秦凤凰捂着胸口,“哎呀妈呀!吓死我啦!他、他咋当上伪军啦?” “这一带的黑白两道,他肯定都熟悉,弄个伪军队长的幌子唬唬人,那算啥呀?我就知道,他肯定能跟上来!”罗云汉本能地感到,这个杨快手不是个凡人。 “别高兴太早了!”丁雄说,“他话里有话,过完城门,里面肯定还有情况!” 秦凤凰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狗屁情况!有这些条枪呢,啥情况都不怕!” 秦凤凰手心儿里全是汗,钢盔像个蒸笼,头上的汗簌簌地流了下来,一绺头发从耳际弹了出来,贴在了鼻翼上。心里却暗暗想道,我身边这两个人是什么胆子啊?车一开出城门洞,用眼角溜了下两人。两人就跟没事人一样,脸上不红不白的,好像进城来逛大街似的。我的天!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这样的胆子啊? 第十一章 险过山海关(2) “注意!”丁雄看着前面十字街口的吉普车、摩托车说,“前面有路卡!” 秦凤凰不看还好,看罢大惊失色!道边路卡上,站着的那个戴眼镜的不是严申吗?这个叛徒!他咋到这儿来了呢?连忙把手伸进了背后的书包。 “秦……秦丫儿,”罗云汉一时匆忙间,又叫起家乡人习惯的称呼来,“小心!那小子可能是你的同学!看!片仓也来了!” “对!他就是在同昌城被抓住的严申!” 秦凤凰说话间,严申和两个鬼子已经检查完炮车,来到他们的卡车面前。 街道上淡淡地笼罩着一层薄雾,各家店铺刚刚开门,街道上行人不多。一个挑着豆腐担子的小贩,拉着长声吆喝着:“豆——腐!豆腐!” 片仓一挥手,严申走到卡车前,扶了扶眼镜,张望起车厢上的人来。 严申打扮入时,穿着白色绸衫,打着红色领带,灰裤,黄皮鞋,可面色苍白,一副乏力的样子。 严申招供后,片仓立即报告了锦州的特高课机关长山猪九十九。山猪感到事关重大,经守备司令清水的授权,立即带着片仓和严申,赶赴山海关堵截缉捕。可山海关的关东军少将早川,凶蛮无理地以“军事要塞,不得滋扰”为借口,不予支持,不让到城门口,不让上城门楼,让他在“不干涉防务的情况下,自行查探”。 没有法子,山猪从山海关宪兵队借来了车辆和一队宪兵,便在街心设起路卡来。 十字街心,是机动车辆必经之处。 第一辆炮车上的西村向丁雄摆了摆手,上了车,向街西驻地开走了。 杨欣、周排长、赵梅坐在卡车顶帆布苫布上,嘻嘻哈哈地笑着,翻着一本时装画册,杨欣不时地用日语解释着。洪海和老武头抱着三八枪,毫无表情地坐在车厢后面。众人穿着土黄色的鬼子军装,全都是从草叶桥河套鬼子死尸身上扒下来的。 严申不认识卡车车厢上的人,看了一圈后,登上了驾驶室的踏板。 罗云汉的盒子枪打开了机头,丁雄的两支勃朗宁一翻,攥在了手中。 秦凤凰把书包移向背后,坐直了身子。 一个戴着眼镜的脑袋伸进了车窗。 罗云汉戴着钢盔,鼻子下面又粘上了人中胡,严申没有认出来。 严申不认识丁雄。 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看了看中间的秦凤凰,秦凤凰竟然扭头看了看严申。严申却缩回脖子,跳下了踏板。 “没有!”严申一摇头,回头又瞥了一眼车号,“77147!”记在一个小本上,便和片仓向后面的卡车走了过去。 罗云汉和丁雄扭头向秦凤凰望去,同时吃了一惊:天啊!她脸上的雀斑哪去了?没了雀斑,这哪里还是过去的秦凤凰?那清秀亮艳的眉眼、那笑靥如花的面容…… 罗云汉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有一种“若非群玉山头见,疑是瑶台月下逢”的感觉。 方向盘失手,罗云汉差点没把卡车开上人行道! “小心!”丁雄喊道。 嘻嘻!秦凤凰强忍着,没有大声笑起来。心想:这两个大男人,那么多惊险恐怖的场面,他们都没皱一下眉头,可我这点雕虫小技,就把他俩弄成这样! 三辆卡车开出了市区,向北面的公路上疾驶。 “易容术!”丁雄思考了再三。 “你、你啥时候练出这手绝活儿来了呢?”罗云汉问道。 “香山的青羽法师是我父亲的朋友,她是个本领高强的女尼。”秦凤凰用手绢擦着汗说,“她十分喜欢我,看到我不愿意学打打杀杀的功夫,就教给我一套易容术。我觉得好玩,就学会了点皮毛。” “可严申是你的同学,他不知道你会易容术吗?”罗云汉想了想问。 “他不是我的同学,他是东北大学的逃亡学生,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时才认识的。见面前我就化了装,他只认识我的雀斑脸。”秦凤凰顽皮一笑。 第十一章 险过山海关(3) “你还是把容易回去吧!” “为什么?”秦凤凰不解地看着罗云汉,“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难道、难道不好看吗?”转脸又看了下丁雄。说完话,立觉不妥,“刷”的一下脸就红了。 “不好!”罗云汉嘿嘿一笑,“这个脸蛋儿一亮,那叫‘回眸一笑百媚生’,车队的老爷们儿得把你吃喽!” “你?”秦凤凰柳眉一竖,想要发火急眼,可一想,这是一句夸自己美貌的话啊,可就是太粗鲁了。这个粗人,夸人都不会夸!便嗔道:“好话到你嘴里都变味儿!” “罗连长说得对!” “什么?你也……” “别误会,”丁雄郑重地说道,“以后还可能用得着你的易容术,别过早暴露。因为我们的车队里有奸细。” “啊?奸细?谁啊?为什么不抓出来?” 罗云汉不由得心里一惊:这个地主崽子可真不简单!他和我想到一块去啦? “抓出一个,还会有更多的进来。先留着他,兴许还会有用。”丁雄看了一眼罗云汉,眼光很复杂。 罗云汉用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可是嘿嘿一笑:“我可不知道什么奸细?我要知道了,我就拿刀活剐了他!” 丁雄咧了咧嘴角,没说什么。心想,这个贼胡子!他一定知道!含而不露,外显憨态,心机内藏,真是个不可小看的人物! “不对!你肯定看出来了!就凭你当了这么些年的胡子,一个内贼奸细还看不出来?你说!谁是奸细?你说呀?”秦凤凰瞪着罗云汉嚷起来。 罗云汉不动声色地开着车。 “哼!你、你们都瞒着我!”秦凤凰又看了一眼丁雄,伤心起来,“你们不信任我,把我当小孩子、把我当学生!认为我什么也不是!眼睛里根本就看不起……” 说着眼圈一红,鼻子酸了起来,委屈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 “哎哎!这、这是干啥呀?”罗云汉扭头一看,秦凤凰嘴唇哆嗦着,光流眼泪、不出声地哭着,顿时手忙脚乱,没了主意,车头又晃了起来。 这是罗云汉第二次看到秦凤凰哭。第一次是在同昌城的马背上,哭得他万般无奈地认了错。罗云汉生死不怕,就怕人流眼泪。什么恶人都能对付,就是流眼泪的人不能对付。尤其是像这样一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漂亮姑娘,那他是一点招法都没有。 “我说姓丁的!丁、丁营长!你卖啥单儿啊?你倒是弄弄啊?你看这……” 丁雄一下子发现了罗云汉的弱点。好小子!他怕这个呀? 丁雄的性格,像是军事操典上的条例一样,刻板到拘泥,严正到冷酷。刀削一样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层霜,丝毫看不出半点的儿女情长。按他推断,这罗胡子也一定是个比他还心硬的铁石心肠的人。可现在这个生死不怕、刀枪不入的罗胡子,为了一个姑娘流眼泪,居然肯屈尊叫起丁营长来。丁雄一想,行啦,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 “好啦!秦凤凰!罗连长是信任你,才把你从千里之外带到这里。我要是不信任你,就不会让你去守护值勤室,不会告诉你车队里有奸细。听明白了吗?” 秦凤凰听着丁雄这冷冰冰的语气,可是句句在理,不由得止住了哭声。 “你涉世不深,告诉了你谁是奸细,你的直觉表情就会引起奸细的察觉,往下的事情就不好办了。以后,处理奸细的事情,有好多活儿还得你去出面。你明白吗?” “还要我去出面?” “对!还要你去出面!”丁雄说,“可你这哭鼻子的毛病,不大好啊?” “谁哭鼻子啦?我不是没出声吗?” “哈哈哈!”罗云汉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罗胡子!”秦凤凰破涕为笑。 “赶快易容吧!”丁雄心想,真是小孩子! 秦凤凰拿出书包,掏出了小镜子、小盒子、小刷子,说道:“你俩不许看!” 第十一章 险过山海关(4) “是!不许看!”两人同时答道。 秦凤凰“扑哧”一下又笑了起来。 第十二章 定计槐树沟(1) 薄雾蒙蒙,卡车驶进了一片高粱地,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纱帐。红红的高粱穗在晨雾中惊奇地看着冲过来的卡车,吓得把叶子上积攒一宿的露珠抖落了下来。空气甜甜的、酸酸的,还带着一种苦涩味儿。 忽然,罗云汉从后视镜里看到鬼子的摩托车、吉普车追了上来。 “准备战斗!”丁雄也发现了追上来的鬼子。 “嘀嘀!”后面的鬼子弹药车开了上来,龟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川君,我们要向东转,开回驻地了。再见!” 左侧的高粱地里,出现了一条向东去的岔道。 “再见!”丁雄也探出头来,挥了挥手,看到弹药车拐上了东去的公路。突然,卡车上的一个身影,“嗖”地飞上了东去的弹药车。刚一站稳、喊了句日语,便举起手枪,向后面摩托车的鬼子开起枪来。弹药车上的鬼子也胡乱地举起枪,跟着向摩托车砰砰射击起来。 “是周排长!”丁雄说道,“好样的!他这是吸引敌人,掩护我们。快!加速!” 打扮成伪军小队长的杨快手,在摩托车上指着弹药车喊叫着,吉普车、摩托车上的鬼子便在他的指挥下,拐进了东面的高粱地,向弹药车追去。 原来,严申检查了三辆卡车放行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他觉得中间那辆卡车上一个年轻日军有问题,虽然戴着钢盔,可那双湖水般的大眼睛他认识,那是秦凤凰才有的眼睛。可她的雀斑哪去啦?还有,她鼻子旁边有一绺头发!那是女人才有的头发呀?一定是秦凤凰化了装! 不一会儿,城门上的两个鬼子带着一个伪军来了,说是经过核查,过去的一辆军车有问题。于是,山猪一声令下,向城北的大路上追了上来。 摩托车、吉普车刚一驶进雾气蒙蒙的高粱地,一辆卡车就忽然向他们开起枪来。坐在摩托车上的杨快手高喊:“就是这辆卡车!上面都是军火!”山猪在吉普车上一挥手:“不要向车上开枪!向东追上去!射击轮胎!” 鬼子们的摩托车向东面岔道上,风驰电掣地追了过去。 罗云汉把卡车向北开出了高粱地,过了一条小河,把车停在了一个杨槐掩映的山沟里。 槐树沟里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郁馥芳香。大家疲惫地下了车,可从烁烁的眼神里,看得出大家都很兴奋。 丁雄把电台放在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坐在草地上,戴上耳机,按着电键,“嘀嘀嗒嗒”地拍发起电报来。杨欣看到,丁雄用的是四位一组的多组电报码,中间的点画、间隔还是德式的恩尼格玛密码,可他看到,丁雄每打一个字母,便有一个电脉冲。这……这不是日本特高课谍报机关使用的2597型字母打字密码吗? 杨欣正在疑惑间,忽然看到丁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色。 “出什么事儿了吗?”杨欣看着摘下耳机的丁雄。 丁雄站起来,犹疑不定地游动着目光:“没什么事儿,我只是告诉李校长,我们已经顺利地通过了山海关。”说罢,示意老武头收起电台,放回到车上,然后解开军用挎包,取出了军用地图,“洪队长,过来,你看看,通往青云岭走哪条路?” 罗云汉、杨欣四目一对,同时感到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丁雄在瞒着他们。从丁雄的异样目光中看得出,一定是牵连到了杨欣。 不祥之兆,狗娘养的地主崽子!用这破电匣子搞鬼,我他妈摔碎它!罗云汉嘴角一撇,环眼瞪了起来,上来就要动手。杨欣连忙用手拉住了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肩膀说: “来!汉子,过来熟悉一下情况吧。”拉着他围了过来。 丁雄把地图摊开在石头上:“碣石站、草叶桥、山海关,我们可都是过来了。接下来是过军门台、上青云岭啦。” 几个人围在那边讨论前进路线,老武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 第十二章 定计槐树沟(2) 秦凤凰和赵梅则摘下钢盔,擦着汗,整理着头发。 两人抖散开秀发,在树下一站,顾盼生辉,光彩照人。一个是芳香四溢的野玫瑰,一个是风姿绰约的红牡丹。可惜的是,几个男人都在地头看着地图,无福享受。 最后几个人商定,兵分两路:一路到西南的野汉子沟引开鬼子视线,去叉岭沟寻求青云岭暗哨援助;一路北行军门台,再西走瘟神庙、绕道青云岭密营。只是过瘟神庙,那里有一股大绺子,都是鲜族人,领头的叫朴大裤裆。借借道应该没事儿,就怕万一他们有异心,那就会多点麻烦了。 这个计策是由罗云汉提出来的。他说,野汉子沟的大道直通青云岭,可军车一旦上去,就会被鬼子重兵缠住、困住、抓住。所以要一虚、一实,绕道上山。丁雄心里暗暗佩服,这个家伙不简单。一把刀在他手里耍得神乎其神,一路看来,他不仅有勇,而且有谋,是个军事奇才啊。 丁雄和老武头骑马直奔野汉子沟诱敌。跑到山腰上,忽然看到前面的小桥上出现了一群伪军。两人立马提高了警惕。待看清楚,才发现,几个伪军正在追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 丁雄的枪声响了,桥上倒下了两个伪军,其余的伪军追向跑进山沟里的女子。丁雄赶了过来,他们看到一辆大车翻在道旁,几个老百姓血肉模糊地倒在车下。丁雄拔出手枪,向老武头打了个守车的手势,钻进了山沟。 丁雄刚一拐进山沟,突然,寒光一闪,两把刺刀逼在了他的胸口上。 “太君!”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伪军坐在草丛里,一手搂着女子,一手拿着手枪,阴阴地说道,“你太不够意思啦!你要玩花姑娘可以给你,你为啥开枪打死我的弟兄?” 女子额角上流下一行鲜血,紧闭着双眼,看来是昏了过去。 丁雄冷冷地看着面前端着刺刀的两个伪军,突然厉声喝道:“巴嘎!” 两个伪军吓了一跳,刚一放下刺刀,丁雄手里闪出了两支手枪,“砰砰!”两声枪响,两个伪军一挺身子,倒了下去。 “你再动,你再动我就打死她!”小队长把手枪对准了女子的脑袋,“咱他妈谁也别想玩!” 小队长看到丁雄没有向他开枪,又是咧嘴阴阴一笑,搂着女子站了起来:“你把枪放下!转过身去!出了山沟,我就把她给你!我可告诉你,别跟我玩阴的!这叉岭沟一带,可是我的地盘儿!” “哈咿!”丁雄一边转身,一边扔掉了左手的手枪。身子转过来后,右手一枪打在小队长的眉心上。扔枪和开枪,几乎是同时。 女子惊吓得睁开了眼睛,“啊”地叫了一声,倒在了草地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儿吧?”丁雄掠了一眼草地上的女子,身上都是伤痕,连忙扒下伪军的衣服、裤子,扔了过去。 “快!快穿上衣服!” “你是……”女子迅速地穿着衣服,看着背过身去的丁雄,“你怎么会说中国话?” “我是国军!别怕!” 突然,沟外面响起了枪声。 “姑娘!鬼子来了!你是跟我们走,还是……”丁雄转过身去,忽然发现,这女子出奇的漂亮。乌云似的秀发下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白皙鲜嫩的脸庞,清秀可人。 女子看着丁雄的眼神,羞涩地一笑:“我跟你走!” 这一笑一颦的一句话,丁雄好像听见了佛语纶音,脑子昏昏的,抓起女子的手,向沟外跑去。 盘山道下,鬼子的摩托车和又一辆卡车,“砰砰”地开着枪追了上来。 老武头肩上流着血,奋力还击着,一辆摩托车被打中,冲进了山涧。 女子扑到大车下,拿起一个蓝包袱,趴在尸体上嘤嘤地哭起来。 “快起来!”丁雄拉起女子,跑到鬼子留下的卡车,把她塞进去,关上了车门。老武头也跟着跳了上来。 “丁营长!”老武头在车上喊道,“我们跑不过摩托车,是不是钻山沟啊?” 第十二章 定计槐树沟(3) “先跑一会儿再说!”丁雄上了车。 卡车在山道上跑了起来。 丁雄开着车,身旁女子的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味儿,像是香草味儿。“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大山里来了?”丁雄看这女子不像山里人,制服一穿,头发一挽,倒像风尘三侠中的红拂女,不!确切点说,应该是巾帼女侠秋瑾。 “我叫何叶儿,是辽西阜新国民优级小学的教师。叉岭沟的母亲去世了,我便和两个舅舅坐大车回去奔丧。办完丧事回来的路上,不想,在这小桥上遇见了这几个黑狗子。他们一开枪,马车翻了,几个人都压死了。我被甩了出来,侥幸没压死。可这几个黑狗子见着我,就、就起了坏心……幸好你们的车来了,我就趁乱跑了起来。”女子泪流满面地抽泣起来。 “好了,别难过了,我们正好要去辽西。如果你不怕危险的话,就和我们一起走。”丁雄一口回答道。 何叶儿浅浅一笑,露出了圆圆的两个酒窝,丁雄发现她右腮下有一颗红痣。 丁雄和老武头开着卡车,朝叉岭沟山梁上开去…… --(本卷结束)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军火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车卡九盘岭(1) 罗云汉和杨欣等人一路有惊无险,很快过了军门台,不久,甩掉了那帮日本人的杨快手也找来了。几个人会在一起开着卡车,爬上了九盘岭、直奔瘟神庙。 下午的日头很毒,可山风吹来,岭顶上却很凉爽。蛇形的山道倚着北面的山崖蜿蜒而上,山道的南面是望不到底的悬崖峭壁和漫山遍野的松林。 卡车停了下来。 “杨队长,这里离瘟神庙还有多远?”赵梅摘下钢盔,望着换完备胎的杨欣正和罗云汉你一拳我一拳地乱打着,上前递给杨欣一条毛巾,不冷不热地问道。 “前面就是三道壕,这是一壕,瘟神庙在三壕的水坝上!”杨欣解开鬼子军服上衣扣,擦着脸,望着西面起伏的山道说。 罗云汉站在身旁,见状,嘴一撇:“我他妈咋没人给手巾呢?” 杨欣看到赵梅有点尴尬,瞪了一眼罗云汉:“一边去!你咋一点正经没有呢?”又回过头来,指着山下曲曲弯弯的盘山道,对赵梅说,“听洪海讲,这山下叫做九盘岭,一共九个大的弯道。现在,咱们的脚下就是九盘岭的岭顶。” “鬼子!”秦凤凰忽然用手一指山下,S形的山路下,鬼子的摩托车和两辆像甲壳虫一样的卡车,颠颠簸簸地爬上了蜿蜒而上的山道。 “上车!快!”罗云汉喊道,没想到这鬼子真黏糊,甩都甩不掉,这么快又跟上来了。 “不行!”杨欣眼光深沉起来,“鬼子车轻速度快,不到二壕就能追上咱们。” “你和洪胡子开车上瘟神庙,去找朴大裤裆,我们留下来阻击!”罗云汉望着北面的山崖,寻找着阻击地点。 “也不行!鬼子和伪军看上去得有百十号人,你们四个人抵挡不了多大工夫!”杨欣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行啦!哪那么多说法!”罗云汉端起摩托车上的机关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到哪说哪!你们快走吧!”眼睛一瞪杨快手,“抄家伙!上山!”可握枪的右手手指一阵翻花,望着北面的山崖,偷偷地向杨欣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杨欣心细如发,看见罗云汉右手手指翻花这个奇怪的动作,立即觉得周围有异,北面的山崖上一定有情况! “上车!”杨欣冲洪海一挥手。 “好啦!朋友!”忽然,北面山崖上,一片低矮的榆树丛里站起一个人来,“你们不是要找朴大裤裆吗?鄙人就是!”话音虽侉声侉气,但底气十足。 说话人细高的个子,长脸,高颧,眼窝深陷。三十多岁的样子,头上系着一条毛巾,毛巾结打在左耳上,白色的布衫外穿着一件青色的坎肩,白裤,裤裆的确不小,那是一种甩裤腰的裤子。 “我操!朴大裤裆!你咋不早吱声呢?吓他妈我一跳!”洪海向山崖上粗门大嗓地喊道。 “洪二当家的!朴某失礼啦!”朴大裤裆一抱拳。 “啥礼不礼的?咱哥们有啥没说的?朴大当家的!给我个面子,借条道,回青云岭老营!没看见?山下鬼子追上来了?”洪海指着山下说,“回去我就和齐大哥说明,这借道的礼数一定还上,人情两义,道上的规矩不能坏了!” 罗云汉端枪站在摩托旁,环眼一扫北面山崖簌簌抖动的灌木丛,和杨欣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杨快手和秦凤凰眼睛溜着山下鬼子的车队。赵梅望着灌木丛,显出不安的神色。 朴大裤裆朗声一笑,侉声侉气地说道:“洪二当家的,这话可就说外道了!能在瘟神庙借道押镖,那是给我朴某面子。今天风紧,我就不请你们到茅舍喝酒啦!可有几句话我得挑明喽,不然,道上的朋友会笑话我是个棒槌!” “那好!说吧!我听着呢!” “我听说你们走的是军火镖,是吗?二当家的?” “我说大裤裆,你可真神了!佛门柱(探子)招子真亮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有这回事儿!” “这军火是给谁的?” “抗日义勇军。” 第十三章 车卡九盘岭(2) “当真?” “废话,我他妈是个男人!再说,在你大裤裆面前,我会讲那假话么?” “好,爽快!你们那军火,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一根枪毛儿都不动,安全送你离开,也算是对义勇军贡献的绵薄之力!今天,我朴大裤裆也算破例一回,做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吧,要不然的话,你们必须留下一半军火,才能让你们借道九盘岭、走过我这瘟神庙。” “够仗义!大裤裆。好,今天兄弟就代义勇军谢谢你了。” “妈呀?他们咋什么都知道啊?”秦凤凰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看着不动声色的罗云汉和杨欣,心想,怪不得说车队里有奸细,这奸细能是谁呢?环顾了下赵梅和杨快手,看到赵梅全神贯注地看着山崖,杨快手则焦急地望着山下。嗯,他们俩中间肯定有一个! 洪海的话未说完,山下枪声响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山下望去,北面的山崖上枪声响成一片,鬼子的摩托车和卡车停在半山腰的六盘岭附近,一个鬼子军官站在山道上,向北面的山崖挥舞着指挥刀,一群穿着黑皮子的伪军猫着腰,呈扇面向山崖上进攻。 “我说大裤裆!鬼子都上来了!你还磨啥牙呀?痛快抄家伙!”洪海嚷道。车队里只有洪海没穿军服,还是那身车老板的打扮。 “嘿嘿!他们上不来!”朴大裤裆声音在笑,可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我这瘟神庙二百条三八大盖儿,可不是吃素的!”瞥了一眼山下,“小鬼子、二狗子来了总共不到百十号人,每个兄弟一发子弹足够了。” 忽然,朴大裤裆头都没回地阴恻恻说道:“小姑娘要听话,枪要走了火儿,那可不是好玩的!”说罢,慢慢地转过身来,阴沉沉地看着秦凤凰,又抬眼看了一下杨欣,说,“我一看就知道,这位杨队长还是个明白人!” 原来,秦凤凰看到山下的鬼子上来交上火了,心下十分着急,又看到朴大裤裆只一个人来了,还不紧不慢地在这装腔作势,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股怒火忽地顶上来,想拔枪来个突击,不想,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被背身站着的朴大裤裆察觉到了。 朴大裤裆叫朴成,原是军门台狗肉馆掌柜的,个子细高,穿着朝鲜族人传统的甩裤腰的裤子,练功时裤裆甩来甩去的,呼呼生风,因此,人送外号“朴大裤裆”。长期以来官府采取种种歧视政策,对朝鲜族人横征暴敛、盘剥欺压,使朝鲜族人忍无可忍,便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啸聚山林。狗肉馆生意冷清,平时也干些设赌抽头和倒卖古董的黑道买卖。凭着一时义愤,杀了欺男霸女的黄督军,带着一帮朝鲜族人上了三道壕瘟神庙,做了绺子的大当家的。朴大裤裆一身武艺,精通文物鉴赏,可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但从不欺压平头百姓,专干吃大户、砸商号、抢官银的活计。由于手下人枪法出众、武艺高强,清一色的三八大盖枪,又加上瘟神庙山势险恶,易守难攻,所以,官府和鬼子轻易不敢前来征剿。因此,朴大裤裆的名头,在这方圆几十里地的地面上,叫得很响。 当下,朴大裤裆诡谲地一笑,冲杨欣一抱拳说道:“听说你们车队的人,个个都很精通枪法、身怀绝技,今天也让我们弟兄见识见识吧。”朴大裤裆说这话,也有让杨欣见识见识他们一群弟兄本事的意思,否则显不出自己人的能力,让道上的人看扁了。 听着山下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杨欣看了看罗云汉,罗云汉咧嘴一笑、点了点头。杨欣说道:“好吧,既是大当家的有兴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好!那咱就三场定高低!”朴大裤裆冲山崖上喝道,“铁炮!下来比枪法!” 山崖上一个人影儿倏地翻落下来,马步一扎,立身拱手,“刷”地抽出一支盒子枪:“请多指教!”让人想不到的是,身手如此敏捷的人,竟然是一个胖墩儿。 “各位见过,这是我的迎门梁炮头铁叶子,你们谁来领招?” 原来,一般的绺子里,大当家的手下都有四梁、八柱。迎门梁,四梁之一,是绺子里的枪手炮头,枪法最为娴熟。每当行动时,在前面打先锋,退却是殿后掩护。有人入伙时,由他出面考察枪法。 第十三章 车卡九盘岭(3) “我来!”杨快手拔出手枪。也不知是害怕别人抢头功还是由于拔枪拔得太快,手枪一下掉在了地上。 铁炮一下笑了起来。 秦凤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多丢人! 洪海一把拉过杨快手,低声说道:“你行吗?我说快手兄弟!这可不是糊弄洋鬼子,打群架闹着玩的!” 洪海只知道杨快手是个小偷儿,扒窃功夫肯定一流,可没看见他打枪啊! “洪胡子,你就让他打第一场!”罗云汉双手环胸,不动声色地说。 秦凤凰和赵梅惊异地看了罗云汉一眼,杨欣则说:“快手兄弟,抢个头彩吧!” 杨欣不是信得过杨快手,而是信得过罗云汉。罗云汉的眼光,肯定是不会错的! “好!跟我来!”朴大裤裆带着众人爬上道北的一个高坡,指着山下爬上七盘岭山崖的一群鬼子、伪军说:“我数五个数,在这五个数内,至少要打死五个人,多者为胜!”扭头对铁炮说道,“铁炮,先给那位快手兄弟现现丑吧。” 铁炮向前走了几步,稳稳地站住了肉墩子似的身体,慢慢地端起枪来。 第十四章 三败朴成(1) “一、二、三、四、五!”当朴大裤裆数到五时,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五个伪军一个个倒栽葱似的摔下了山崖。铁炮吹了下枪口,神色得意地一笑,把枪插在腰间,退到一旁。 “好啦!快手兄弟!该你的啦!”朴大裤裆看了一眼杨快手,心想,贼眉鼠眼的,枪都拿不住,还到这儿丢人现眼来。 “多者为胜?要是多拿支枪的话,打得不就多了吗?”杨快手摘下伪军大盖帽扇着,转动着锥子眼,看了下身边的秦凤凰,“大妹子,把你的枪给我!” “杨大哥,你……你可要……”秦凤凰迟疑地把枪给了杨快手。 “没有那金刚钻儿,不揽那瓷器活儿!瞧好吧,大妹子!”杨快手扔掉大盖帽,握着双枪,向前走了几步。 “开始!一、二、三、四、五!” 杨快手平端着双枪,左右开弓,“啪啪啪!”一阵扫射。在朴大裤裆的五个数中,有八个伪军和一个鬼子,手捂着胸口,像跳舞似的扭动着身体,摔下了山崖。 “好!” “太棒啦!”众人喝起彩来。 “真有你的!洪二当家的!”朴大裤裆盯了一眼洪海,“明明是个高手!还装神弄鬼的,跟我扯这套,你耍人呢?”阴沉着脸走下高坡。铁炮和朴大裤裆打了个招呼,蔫蔫地向山崖下的阵地走去。 “大裤裆,你别误会!我真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两手儿!” “行啦!第二场,比刀法!”朴大裤裆来到山路中间,指着早已站好在卡车前的一个精瘦的汉子说,“各位见过,这是我的扫清柱于甘!” 扫清柱,八柱之一,又称总催,率众攻打响窑,突围逃跑时殿后。 于甘,名如其人,长得像渔竿一样,瘦瘦的,白色的围襟衣衫,显得有点宽大,底下的裤裆也不小。背上斜插着一把像锯条一样的单刀,窄窄的、薄薄的,像一把铁尺一样闪着青光。身边一个穿着马甲的小男孩,牵着一匹白马,睁着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 “请多指教!”于甘一拱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铁盒,恭恭敬敬地送到朴大裤裆的手里。 朴大裤裆打开铁盒,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接过于甘递过来的单刀,用手指一弹,铁尺似的单刀发出“嗡”的一声长吟:“这是当年盖苏文从昆仑奴手中夺过来的量天尺,精钢打制,削铁如泥。”朴大裤裆挥刀将豆腐一切两半,解开头上的手巾,把一半放在自己光光的头上,看着洪海说,“洪二当家的,看见没?这叫跑马片白花!走马挥刀,把头上的半块豆腐再片去一半,就算赢!”转头一望于甘,一甩单刀,“上马!” “是!”于甘接过单刀,跃上马背,向山上跑去。半道一拨转马头,挥舞着单刀,像一阵旋风一样疾驰而来。 “轰!”一颗迫击炮弹飞到山崖上,人们纷纷躲避着。 炮声中,罗云汉双手环胸,看着朴大裤裆纹丝不动,顶着豆腐站在大道上,俨然像一座石佛。心中暗想,是条汉子!不愧为大当家的! 炮声中,于甘的白马风驰电掣地跑了过去,经过朴大裤裆时,刀光一闪,头上的豆腐顿时少了一半。 秦凤凰站在卡车旁,“啊”的一声惊呼,一手搂着牵马的那个小男孩,一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我的妈呀!这不是玩命呢吗?豆腐少了没事儿,这要脑袋被削去了,那可咋办哪? “洪二当家的,你是大刀队的队长,这回要看你的了!”朴大裤裆扔掉头上的豆腐,把铁盒里的半块豆腐拿了出来,目光冷冷地一扫,“你们哪位兄弟顶刀靶子?” “我来!”罗云汉走了过来。杨欣忙过来拦住他:“汉子!我来顶!一旦有个万一,这车队不能没有你!” “这车队要没有你,山海关都过不了就黄了!”罗云汉摘下钢盔一扔,接过豆腐就要顶在乱蓬蓬的头上。 “慢着!”秦凤凰一仰雀斑脸,走了过来。 “你又跟着搅和啥?”罗云汉一瞪眼。 第十四章 三败朴成(2) “我跟着搅和啥?你看你这一头乱发,半块豆腐放进去,洪大哥拿放大镜都找不着!他是削豆腐啊?还是削脑袋啊?”秦凤凰从背包里取出一把小木梳,一把摁下罗云汉的脑袋,“低点头!”给罗云汉梳起头来。 罗云汉低着头笑嘻嘻地说道:“没事儿!把脑袋当豆腐削去,正好让朴大当家的做一盆猪头肉炖豆腐!” “扑哧!”秦凤凰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个罗胡子!山下枪炮齐鸣,山上刀光剑影,他还有这份闲心开玩笑? 罗云汉的头发大概生下来没梳过几回,里挑外撅,纵横交错,像擀了毡似的。没想到,秦凤凰竟然几下就梳得平平整整、熨熨帖帖。虽然,木梳齿上塞满了杂草似的头发。 “你这不是在梳头,你是在耙地呀!”罗云汉惊讶地感觉到秦凤凰手上的力道,这个柔弱无骨的小丫头儿,一手摁着,一手梳着,怎么隐隐地发出一股阴柔的内力?是不是北平那个老姑子传授过她什么功夫? “真有种!罗连长!”朴大裤裆早就留意到罗云汉,这小子举止神色,绝不是山沟里的一个普通胡子!是他,第一个发现北面山崖榆树丛里埋伏着人马;也是他,力排众议让那个姓杨的小偷比枪法;炮声中,只有他和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山道上。现在,又敢冒着砍头的危险,当刀靶子。要知道,自己当于甘的刀靶子,那不知是训练了多少次了!可这小子竟然一次没试过,就敢伸脖子让刀砍,这是什么胆子啊? “好啦!洪胡子!你撒马过来吧!”罗云汉双手环胸,顶着豆腐喊道。 杨欣手里掂着一块石子儿走了过去,轻声对罗云汉说:“注意对面山崖,我给你罩着!”转身,站在了罗云汉的身后。 洪海举着于甘的单刀,驱马疾驰,一阵马蹄声骤然临近。 当洪海正要挥刀时,杨欣一挥手,北面山崖上的榆树丛里发出“呀!”的一声公鸭嗓的惨叫。 洪海刀光一闪,白马旋风般驰过。 众人注目一看,半块豆腐,一动未动,原样放在了罗云汉的头上! “哈哈!”于甘望着打马回头的洪海,干笑一声,我说,洪二当家的!这回你可是偏帮、走水、冒顶了!” “完了!”秦凤凰懊丧地闭上了眼睛。 朴大裤裆突然向北面山崖上怒喝道:“青天柱!把下黑手的损贼给我拿下!先挑了他的板筋!”扭头看了一眼杨欣,“杨队长,多担待了!朴某山规不严……” 杨欣笑着说:“那不是你的人!” “是关上飞!”赵梅一听那公鸭嗓,就知道关上飞准是先跑到瘟神庙来了,肯定在朴大裤裆面前说了不少车队的坏话。 朴大裤裆眨了眨眼睛,沉着脸,一扭头:“比绝技!”朴大裤裆面沉似水,喊道,“酒篓子!” “来了!”又一个人影儿从山崖上飘落下来。落地站定,众人看见他身后竟背着两个小酒篓子! “大当家的!还比吗?他们不是输了吗?”于甘赔着小心,向朴大裤裆提醒着。 “亮开你的招子好好看看!见识见识洪二当家的飞刀无痕!”朴大裤裆提了提裤子侉声侉气地说道。深陷的眼窝里,众人看不清里面包藏着的是失落还是佩服的眼神。 秦凤凰闻声,急忙过去拿下罗云汉头上的豆腐。众人纷纷围了过来。秦凤凰用手慢慢一碰,豆腐竟分成了上下两层。 “啊!”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真神啦!”秦凤凰手拿着豆腐,望着牵马过来的洪海说,“洪大哥!你真了不起!把豆腐削成两层,上层还没掉!这功夫你是咋练的呢?” 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中,从山下浑身是血地跑上一个人来:“大当家的!鬼子已经到了第八盘啦!他妈的!鬼子的炮……”话音未落,“轰——”一颗炮弹爆炸了,来人横飞着被震下了山涧。 朴大裤裆毅然站在山道上,一动未动。于甘凑上来,刚想说什么,朴大裤裆向山崖打了个手势,榆树丛里立刻站起一群人。朴大裤裆侉声道:“过来几个蹚子手儿,到高坡上瞭哨,再分一半人下去援手!” 第十四章 三败朴成(3) 四五个人来到山道的高坡上,几十人端着三八式步枪,向东面山崖下迅速冲了过去。 站在军车旁,秦凤凰转头对身边的赵梅小声说道:“这朴大裤裆是不要命啦?鬼子都冲上来了,他还比什么赛呀?” “胡子的脸面、名声,比命还重要!”赵梅说,“尤其是大当家的,没了名气,他在绺子里就站不住!” “第三场,比绝技!喝酒!”朴大裤裆指着地上的两个酒篓子,“一篓五斤酒,谁先趴地上,谁就算输!”接过于甘拿过来的两个大铜碗,“两篓酒,任你们挑!你们谁来?” “我来!”杨欣走过来,接过一个铜碗,蹲在地上,闻了闻打开盖的两个酒篓子,“哈!朴大当家的这两篓酒,起码趸了五年以上,纯粮60度的烧刀子酒!” 赵梅来到杨欣面前,接过朴大裤裆的一个铜碗,用手绢擦了擦。罗云汉过来嘿嘿一笑说:“这铜碗好生锈,光擦不行!”打开军用水壶,拿起赵梅手里的铜碗冲刷起来。 朴大裤裆拿眼睛一溜冲碗的罗云汉,这小子!鬼透了!说道:“不用擦了,也不用洗了。这两个铜碗,是五百年前奕姬皇后送给平壤王的赠品,任何毒药、蒙汗药放到里面,铜碗就会变黑。”说罢,看了一眼叫做“酒篓子”的人。 “各位见过,这是我的引全柱粮台酒篓子!” 引全柱,八柱之一,又称粮台或账房,窝下来时张罗吃穿用。 “酒篓子”向众人拱了拱手,呵呵笑了笑,接过了另一个铜碗。 “那现在咱就开始!”朴大裤裆系上了头上的手巾。杨欣和“酒篓子”两人四平八稳地坐在地上,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来。罗云汉和于甘在旁边倒着酒,耳边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 洪海和杨快手登上道旁的高坡,和朴大裤裆几个放哨的人一起伏在土坡上,注视着山下的动静。 原来,这总共九盘的盘山道,北面是山,南面是沟。盘山道的北侧,随弯就弯地紧挨着北面的山崖,一直通到朴大裤裆在一壕榆树丛的伏击点;盘山道的南侧,则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涧,山涧下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鬼子分两路向山上进攻,一路由鬼子小队长吉野、军门台侦缉队长姜三带队,登上盘山道北面的山崖,开枪、开炮向山崖上攻击;一路由山猪、片仓带队,沿着大道开着摩托、卡车,架着机枪,向一壕山顶进攻。朴大裤裆的队伍,在机枪、迫击炮的猛烈打击下,顺着山崖向上面节节败退着。由于北面山崖上有很多山沟伸向山道公路,雨水一冲,山道公路上坑坑洼洼的,鬼子的车辆行进速度不快。 “酒篓子”是绺子里管吃喝的,喝酒随便。可平时喝的都是山里的一般水酒,度数没有这么高,三五斤的是家常便饭。可这60度的烧刀子劲儿太大啦!喝到第三碗的时候,胸口就像烧着了一团火,一股子一股子只向上蹿火苗子,眼睛瞪着酒碗有点发呆。没等喝到第四碗的时候,眼前的人影儿就晃动起来,耳朵里不知怎么还呼呼地刮起风来,就像有千军万马掩杀过来一样。 杨欣喝酒是遗传,父亲、爷爷都做过酒厂烧锅的伙计,喝酒就像喝凉水似的,是为了解渴、解困、解乏。自己家里能酿酒、存酒,自小就沾上了这个嗜好。 杨欣早就留意着“酒篓子”,一看他喝酒的状态就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对手。凭杨欣的经验,能喝酒的人两只眼睛不看酒,酒一喝下去,得吧嗒吧嗒嘴、眨巴眨巴眼睛,那是用心去体验酒喝到肚子里的感觉。一看“酒篓子”看着酒碗两眼发直,第四碗倒上,酒都洒了一半,他还呆呆发愣地等着于甘倒酒,杨欣知道,不用说第五碗,这第四碗他都喝不了了! 杨欣不紧不慢地喝完了五碗酒,把空碗一伸,抬头看了下罗云汉。罗云汉把酒篓子一扔,一撇嘴:“看啥?酒没了!还伸啥手哇?愿意喝,回家喝去!” “扑通!”第四碗酒没喝完,“酒篓子”一下子摔掉了酒碗,扑倒在了地上。 第十四章 三败朴成(4) “我们赢啦!”秦凤凰兴奋地舞着双手喊起来,连忙和赵梅扶起了杨欣,靠在军车上。赵梅一摸杨欣的后背,湿漉漉的,整个后背的军服都湿透了。于甘和小男孩把不省人事的“酒篓子”拖到马背上,拉走了。山道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酒篓子和朴大裤裆。 “好,我服了。”朴大裤裆冲罗云汉一拱手。 罗云汉也回一拱手:“彼此彼此,哈哈。”两个人,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气概。 “大当家的!”于甘站在山崖上喊道,“鬼子从两路上来了!铁炮顶不住了!屁驴子(摩托车)开上了第九盘!” 朴大裤裆牙根一咬:“知道了!”冲着罗云汉一拱手,嘿嘿一笑,“老哥我认输啦,可我还真想和罗兄弟过两招儿,可眼下得先把鬼子罩住再说。咋样?咱们打鬼子去?”说罢,身形一晃,倏地掠上山崖。 “好身法!”罗云汉长啸一声,随着朴大裤裆纵上山去。 “快!”杨欣从卡车上取下几支机枪、步枪来,秦凤凰接过一挺机枪,赵梅扛起了一箱子弹。杨欣跳下车来,踉跄了一下,一股酒劲涌了上来。 “你没事儿吧?”赵梅一把扶住杨欣。 “没事儿!快!进入阵地!”三个人迅速地爬上了高坡。 “大裤裆!你看!”罗云汉站在山崖上的榆树丛中,指着两路冲上来的鬼子,说,“你们弟兄的枪法好,身手敏捷,这一眼就看出来了。可各自为战,不能策应,一窝蜂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斧子,没有章法,不讲究战术。本来在山崖上自上而下伏击敌人,是个优势,可让那个吉野带着几个鬼子兜了后路,看见没?他们三人一组,有进攻的、有防守的、有策应的,呈扇面形进攻包抄。机枪始终移动在制高点,压得弟兄们抬不起头来,根本无法阻止大道上鬼子车队的前进。迫击炮的弹着点不准,因为是山地沟沟壕壕太多。弟兄们一旦集结起来建立阵地,立刻就被炮火摧毁。再加上山道上卡车、摩托上机枪、步枪组织的流动火力,兄弟们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了!” 罗云汉扭头对朴大裤裆看了一眼:“我知道,你的人马没都上来,肯定还有五六十号弟兄留在老营看家。可眼下你这一百多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旦鬼子登上第九盘,进了一壕,那就门户大开,瘟神庙可就守不住了!” “兄弟说得是!兄弟……罗连长高见、高见哪!”朴大裤裆对罗云汉,现在是从心眼里往外佩服,都佩服到家了,“依着你,眼下怎么办?” “好办!”罗云汉环眼一转,咧嘴一笑,“那,你看,咱俩还过招儿吗?” “还过个屁招啊?先保住瘟神庙再说吧,嘿嘿!” 罗云汉一指杨欣、洪海埋伏的高坡:“看见没?高坡那儿咋没动静了?我们的杨队长把机枪阵地已将建立起来了,单等鬼子摩托车、卡车上钩呢!”回身一指坐在榆树丛里的几十个人,“赶快到下面山崖上去接应!和下面的弟兄分散隐蔽在各个沟口。告诉弟兄们,敌人不在沟沿上露头,不要开枪。这样,敌人的机枪扫不着、炮弹打不着!” “那什么时候进攻啊?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啊?”于甘在一旁插嘴道。 “不用你们进攻!”罗云汉得意地一笑,“一会儿,山崖上的鬼子伪军,不用你们打,就都得自动滚到山路上来挨枪子儿!到那时候,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吉野干掉……” “你、你竟扯……” “少废话!”朴大裤裆呵斥着于甘,“照罗连长吩咐,带弟兄们快下去接应!” “是!”于甘答应一声,立刻带着榆树丛的人向下面跑去。 山猪、片仓、严申分坐在几辆摩托车上,带着卡车缓缓地爬上第九盘。 原来一开始,片仓带着二十几个鬼子和六七十个伪军爬上山崖组织进攻,他看到岭顶上几个人比比画画的,认为是土匪的指挥点,只要炮弹一摧毁,其余土匪们就得仓皇逃窜。所以炮声在岭上响起后,他就指挥日军和伪军冲锋。可没打上几枪,他和姜三就被朴大裤裆的神枪手打得趴在山上不敢动弹。一个曹长趴在山上,跟身旁的鬼子,还相互挤着眼睛、做着鬼脸呢。这样一来不要紧,朴大裤裆的手下便从各个沟口,向山道上山猪的车队打起冷枪来。 第十四章 三败朴成(5) 吉野在摩托车上,见状对山猪说:“山猪机关长!你看片仓少佐在干什么?”山猪的两只母狗眼睛已把山崖上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挥了下手说:“你的手下不服从他的命令,还是你上去吧!” 山猪从军门台带来的守备队队长吉野跳下摩托车、爬上山崖,把向趴在地上的片仓说道:“起来吧!山猪机关长让你下去!”拿过片仓的战刀,向山崖上一指,喊道,“炮击目标,机枪掩护,三人一组,品字形前进!” 吉野还真有两下子,在他的一番组织下,鬼子们立刻来了精神,二十几个鬼子每人带着两队伪军组成品字形方位,在炮火和机枪的交织火力掩护下,迅速地攻上山崖。朴大裤裆的队伍立显败势,节节向山上败退回来。 “杨队长,什么时候开枪,你先告诉我一声!”秦凤凰戴好钢盔,趴在杨欣右边,放好了两颗手榴弹,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这山崖上的高坡,是个天然的伏击掩体。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榆树丛,隆起的土坡上,正好架枪射击。 “你要干什么?”身旁的杨快手抽出扣动机枪扳机的手,活动了一下手腕。 “看见没?片仓后面摩托车上的那个戴眼镜的,谁也不准动!” “啊,你是要严惩叛徒、血刃仇敌啊!”洪海明白秦凤凰的意思,起身递过一支三八大盖,“姑娘!这枪命中率高!我都压好子弹了,顶着火呢!” 秦凤凰接过枪,手指搭上扳机,屏住呼吸,三点一线,瞄准了严申。 杨欣看到山崖上的罗云汉和朴大裤裆带着人守住了各个沟口,就明白了罗云汉的意思。这小子!是光占便宜、不吃亏啊!可这五斤烧刀子白酒,在胃里火烧火燎的,嗓子眼儿直发甜。一口饭没吃,还喝得这么急,这是他过去没有的事儿。脑袋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好!这要误事啊! “杨队长!”伏在杨欣左边的赵梅看着杨欣脸色不好、神情恍惚,用胳膊碰了一下杨欣,“鬼子可到地方了!” “啥?鬼子到地方了?那、那就打呀?”杨欣抱着机关枪,醉眼惺忪地说着,可头却一下子垂了下来。 我的妈!他是不是睡着了?赵梅暗暗叫苦,眼看着两辆摩托车已上了山顶,冲到了眼前,赵梅顾不得推醒杨欣,忙喊道:“凤凰开枪!”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响了,摩托车上的严申一捂胸口,眼镜一飞,身子猛地摔下车去。 “打!”枪声惊醒了杨欣,杨欣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扣扳机,机枪“嗒嗒嗒!”像女高音一样清脆地唱了起来。 高坡上机枪、步枪加上手榴弹,骤然近距离打响,顿时使鬼子们惊恐万分,不知高坡上埋伏了多少人马。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枪声过后,五辆摩托车有三辆翻车,吉普车一打方向盘,掉头就跑,两辆卡车上的鬼子和伪军,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鬼哭狼嚎,没死的跳下车来,纷纷向山下跑去。 “冲!”杨欣像一颗炮弹似的跳出掩体,端着机枪向山下扑了过去。洪海、杨快手和朴大裤裆的几个手下纷纷喊叫着,冲下了高坡。 “太君!你看!”山崖上的姜三拉住正在指挥冲锋的吉野,吉野抬起头来,突然发现,岭顶高坡上枪声大作,山道上的鬼子卡车着火,摩托车翻车,残兵败将们跟着山猪的摩托车仓皇向山下逃窜。吉野急忙一挥战刀,号叫了一声,带着山崖上的鬼子伪军跳到山道上来,向山上跑去接应。 “嘡嘡嘡!”山崖上的锣声响了。朴大裤裆挥着于甘的铁尺,带人冲出了沟口,罗云汉站在旁边大声喊道:“哎!大当家的!别出去!先开枪啊!” 朴大裤裆的人马从各个山沟口蹿了出来,他们憋了半天的气了,这回可到出口恶气的时候了,跳到山道上,一个个左右开弓、大显身手,纷纷向山道上乱成一团的敌人弹无虚发地射击起来。 朴大裤裆刚一冲出沟口,遇见了正要向山顶上冲过去的吉野、姜三和几个鬼子、伪军。“嗷”的一声吼叫,朴大裤裆跳到了鬼子伪军的中间。铁尺一展,划出一道弧光,弧光中闪出无数铁尺。几个鬼子、伪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猝然倒下。 第十四章 三败朴成(6) “呀!”吉野一挥战刀,三个鬼子端着刺刀,两前一后地把朴大裤裆围在当中。朴大裤裆左右开弓,隔开左右两面鬼子的刺刀,可正面鬼子的刺刀却迎面刺来。朴大裤裆一侧身,左面鬼子一枪托击在朴大裤裆的后腰上。朴大裤裆一声长啸,拔身而起,半空中,挥尺击中鬼子的脑袋。可刚一落身,又有三个鬼子两前一后地围住了他。于甘和几个手下过来接应,立刻被冲上来的几个鬼子伪军截住,团团厮杀起来。吉野带着伪军姜三和其他人,掉头向山上跑去。 “哪里跑?”罗云汉猛喝一声,从山崖上跳了下来,手腕一翻,鬼头刀亮了出来。 “看我的!”姜三把手枪别在腰间,看了一眼罗云汉,“爷们儿跟你过两招儿!”趋身抢把,一带偏门,扭身变脸,就是一个迅猛无比的大别子。这是姜三自认为防不胜防的、得以成名的快速打法。 没想到,他碰上的是罗云汉!罗云汉哪容姜三抢把,抓住衣襟,还没等姜三扭身变脸,姜三抢把的胳膊先没了,脸还没变呢,脑袋先掉了下来。“扑通!”没有脑袋的身子扑倒在地上。 “呀!”几个鬼子连连怪叫着端着刺刀,围住了罗云汉。 沟口上站着小男孩,嘴上含着一支吹管,“噗”地一吹,围攻朴大裤裆的一个鬼子,脖子一缩,身子一挺,倒下了;又一吹,另一个鬼子脖子一缩,又一挺身,倒下了。倒下的鬼子,脖子立时变成黑色。 吉野见状大怒,挥着战刀扑向了小男孩。 正当小男孩扭头惊惶地看到吉野恶狠狠地举刀向他劈来时,忽见眼前一道亮光一闪,一个飞轮似的东西划过,吉野举刀的胳膊“噗”地甩了出去,肩膀上喷出了一道血箭,身子猛地晃了晃。 突然,一阵机枪声响起,片仓的摩托车颠簸着驶了过来,吉野被片仓一把拉上摩托车。摩托车旋风般地向东面山下驰了过去。 “截住它!”朴大裤裆吼道,东面沟口涌出来的人,纷纷向摩托车开起枪来。 鬼子、伪军失去了指挥,在前后夹击下,一个个魂飞魄散,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撞着。成群的鬼子、伪军在朴大裤裆弟兄们的枪口下,一排排地倒下了。不投降的,只有哀号着跳下山道下面的悬崖峭壁。 山猪看到大势已去,便和片仓一起端起了机枪,一阵急射。两辆摩托车像两头火牛似的冲出了朴大裤裆的火力网,一溜烟似的向山下逃去。 落日熔金,山道上一片金黄。战斗结束了,朴大裤裆的弟兄们,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战场。 “罗胡子!你这招儿过得不错啊!”山道上,洪海端着缴获的一挺歪把子机枪,冲着和朴大裤裆一起走过来的罗云汉说,“你把片仓的军火过到大当家的手里啦?” “过啥招儿啊?汉子竟做这顺水人情!”杨欣看着铁炮押着几个伪军走过去,扛着机枪踩着棉花似的轻飘飘走了过来。 “嗨!借花献佛嘛!”杨快手光着头,舞动着缴获的一把指挥刀。 “罗大哥!严申让我给毙了!”秦凤凰背着三八枪兴奋地说着,破天荒地冲罗云汉叫起了罗大哥。 罗云汉看了一眼秦凤凰,刚要说什么,一扫众人,忽然发现少了赵梅:“谁看守着军车呢?” “啊?糟了!”杨欣一拍脑袋,“你看我喝得!”急忙把机枪交给秦凤凰,杨快手把道边的摩托车开了过来,杨欣跳上摩托车,洪海也挤了上去,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往山上开去。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1) “喝酒误事啊!”罗云汉挠着头,平平整整的头发又被他弄乱了。 “啥也别说了,兄弟!都怪我比赛喝酒!不过,你别着急!”朴大裤裆歉意地拍着罗云汉的肩头。 “我看杨队长这次喝酒,也未必误事!”秦凤凰一仰雀斑脸,眨了眨大眼睛说。 “咋回事儿?”罗云汉奇怪地问。 “他喝了五斤酒,趴在机枪上睡着了。鬼子的摩托车都开到了山顶上,他还没醒呢。赵梅让我开了第一枪,打死了严申。他听到我的枪声才醒过来,端起机枪开着火儿就向鬼子冲了上去。这样,才打了鬼子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他不喝酒,肯定鬼子军车还没到跟前,他就得下令开枪。那样的话,摩托车和两辆卡车的鬼子就没有这么好对付。因为我们一共才七八个人、两挺机枪啊!” “哎呀!我说秦丫儿,才打两回仗,你的本事见长啊?”罗云汉大加称赞起来。心想,这个杨欣!险中求胜啊!也得感谢赵梅呀!不然,今天,这个烂摊子可就没法收拾了! “我的本事差远呢!”秦凤凰扭捏起来,望着罗云汉忽然说道,“你和杨队长那才叫本事呢!你俩也没商量,全凭着心有灵犀一点通,就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指挥起来,配合得这么天衣无缝,打得这么漂亮!我就是再打多少回仗,也达不到你们这种程度!” “这位小姑娘说得是!”朴大裤裆心悦诚服地说,“兄弟,这回我算开了眼界啦!你和杨队长,那是奇才!干才!大才!”拉过身后的小男孩,“这是我的儿子,”一指罗云汉,“叫罗叔!跪下!给救命恩人磕头!” 罗云汉一把拉起小男孩:“吹管功夫不错。”咧嘴一笑:“裤裆没你爹大。”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我说大当家的,说说军车的事儿,有啥办法吗?”罗云汉看着朴大裤裆说,“关上飞一定开着卡车跑了!” “哼!他跑不了!”朴大裤裆回头喊了声,“于甘!” “来了!”于甘头上戴着一个鬼子钢盔,在人群里跑了过来。 “给后山发信箭!”朴大裤裆这时别提心里有多滋润了,深陷的眼窝里冒出亮光来。反败为胜,这一仗打得漂亮!一百多伪军、三十多鬼子,死的死、伤的伤、跳崖的跳崖,只跑了两辆摩托车,剩下的统统做了俘虏。这名声一传去,我朴大裤裆可就成了绺子里打鬼子的大腕了!多亏了罗胡子他们,没有他在紧要关头的指挥,没有杨队长他们的机枪策应,今天我就要栽在这九盘岭上了!特别是,罗云汉竟在鬼子刀口底下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没说的!罗云汉就是自己过命的朋友!我要好好谢谢他们!妈的,幸亏没听关上飞这小子的话,没打军火的主意,不然,我今天他妈的就栽到家啦! 于甘掏出一个皮夹,摸出一根竹管,用火柴点着,向空中一扔,“啪!”竹管在空中爆炸,一条黑色的烟雾直蹿云天,在高空中弥漫开来。 “后山隘口上的弟兄看到信箭,不用说是一车军火,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朴大裤裆侉气十足地一拍罗云汉的肩头,“走!到山上喝酒去!” “没工夫喝酒啊!罗大哥!得赶快上山截军车去!”秦凤凰看着罗云汉,着急了。 罗云汉又在山道上推来一辆摩托,朝秦凤凰喊道:“上车!”秦凤凰持枪跳进了车斗。 “慢着!” 朴大裤裆跑了过来,抱着罗云汉的后腰,骑在摩托的后座上,对山道上的于甘、铁炮一挥手:“快上马!到水坝上就能追上!” 当杨欣他们冲下山去的时候,赵梅没有走,顾虑重重地回头向山道上的军火车看了一眼,忽然,她发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爬下山崖,向军火车摸去。 “关上飞!”赵梅心中一凛,跳下高坡,身形一展,掠至车前。 “赵梅!”关上飞突然从车后转过来,歪戴着个鬼子战斗帽,端着手枪指着赵梅,“把枪扔了!”看到赵梅丹凤眼冷冰冰地瞪着他,一动未动,操着公鸭嗓厉声喝道,“把枪扔了!听见没有!”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2) “干啥?” 关上飞一挥手枪:“上去开车!” 赵梅望着额角上淌着血的关上飞,战斗帽已被染红了半边,饿狼似的眼睛瞪着她,便扔掉了手枪:“你不是要大洋吗?开车干什么?” “少废话!”关上飞狠狠地骂道,“大洋、军火我都要!你这个臭婊子!我看你是相上那个小白脸了!有多少机会下手,你他妈的都放过了!我告诉你!你老爹的命可攥在我手心里呢!你要想等着收尸,你就接着跟那帮人混去!你要是痛快地给我开车过了瘟神庙、出了山口,我回去就把你老爹给放了!你欠我的大洋我就不要了,一笔两清,咱以后各走各的路!” “你出得了这个山口吗?”听着山下激烈的枪声,赵梅冷冷地说,“朴大裤裆三道大壕,三道关卡。这里可不是你的山海关、草叶桥。” “大爷我走过的路,比你见过的桥还多,你他妈的还敢教训我?”关上飞擦着流进眼角的血,走到赵梅的面前,拉开车门,“上车!不用说一个瘟神庙,就是他妈阎王殿大爷也照样平蹚!上去!” 赵梅知道,关上飞的武功、枪法,都远在自己之上,不能硬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拉开车门,上了车。 “顺道向前开!听我的!别他妈耍花招儿!”关上飞砰地关上车门。 赵梅把车开上山道,望着前面起伏的山峰,痛苦的往事,袭上心头。 赵梅是白鸭石锄奸队的暗线,被关上飞一伙土匪得知。关上飞看到赵梅的姿色出众,就指使手下绑架了赵梅的老父亲,逼她交出一万大洋赎人,没有大洋,就让赵梅做他的压寨夫人。不然,就杀掉他老爹,并向关上鬼子告密。 赵梅想到关上飞的势力大,白鸭石的锄奸队也奈何不了他,便没把情况告诉锄奸队,决定自己想办法处理。赵梅想好了,想办法筹集大洋,万一筹集不齐大洋就嫁给关上飞,把老爹赎出来,远远躲起来。然后,找机会杀掉关上飞,为自己家人除害,为关上百姓除害! 不想,在军门台铁道边上,意外地遇见了罗云汉、杨欣他们,并且在北戴河体操房里,得知军车上有两袋子大洋,赵梅就动了心思:帮助关上飞截下两袋子大洋,以罗云汉、杨欣、丁雄的脾气和能力,一定得夺回大洋、杀了关上飞!这样,自己既不必嫁给关上飞,又能救出老父亲,还为地方百姓除了一害。只是太不仗义啦!这大洋,是义勇军抗日打鬼子的大洋,自己却把它当成报私仇的筹码。借刀杀人不是不可,可这是不是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几天的接触,赵梅感到,这是一伙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人!个个身怀绝技,个个襟怀坦荡。坦荡昭然天下,他们可以无愧于任何人,无愧于任何事!活得磊落,活得痛快!她愿意听他们说话,愿意看他们行事,甚至愿意听他们吵架、骂人!他们骂人都是那么风趣可爱!爱和恨,在他们面前是那样鲜明、直白!他们无所不能,他们无坚不摧!他们成天在惊涛骇浪里摸爬滚打,就像自己平常对待切脉、开方一样,那么从容,那么随便,甚至怡然、释然、自然。能跟这些人待在一起,这辈子算没白活一回! 杨欣、罗云汉,甚至丁雄,明明已经察觉到自己形迹可疑,可是他们仍然不动声色,不把自己驱除出军车队,而且竟然听从自己的分工计划,让自己参加军事行动,这太让人费解啦!是在挽救自己吗?罗云汉和丁雄肯定没有这个意思!杨欣有可能,他在给自己机会。他那深邃的眼睛,肯定看清了自己的一切! 自从在军门台铁道边上杨欣背起自己那一刻起,赵梅就感到,这个眉清目秀的游击队长,就好像很久以前她就认识一样。她心目中早就有这样一个人,他清俊飘逸,他文武双全,最重要的,他有一颗宽厚仁和、至善至美的心!她一直在寻找着他,他一直在等待着她。铁道边上,这个想象中的影像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几天的接触,她确认了,这个人,就是这个游击队长杨欣!他深邃的目光虽然看透了自己的一切,但却没把自己拒之门外。这就是缘分,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缘分,自己一定不能错过!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3) “停下!”军车开上了二道壕的石桥,石桥上几个背枪的人拦在桥头上喊道。关上飞打开车窗笑嘻嘻地说道:“各位弟兄辛苦!大当家的有令,让我把军火车开到老营。这回咱他妈发洋财了!”关上飞摸出几块大洋扔了出去,“接着!弟兄们留着打酒喝!” “谢关爷!” “关爷走好!” 军车继续向西,蜿蜿蜒蜒地开上了三道壕的石桥。山谷里静悄悄的,石桥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太阳已经偏西,眼前出现了一道拦洪大坝。 “朝大坝上开!”关上飞用手擦着头上的血迹,“下了大坝,就是瘟神庙后山老营!出了山口,就是通往喇嘛营子的大道!到了那儿,朴大裤裆他妈的就说了不算了!” 忽然,大坝上站起了不少持枪的人,连连向军车摆着手。 “不用说后山老营,这大坝你能过得去吗?”赵梅冷冷地说道。 “闭嘴!继续向上开!哼!大爷我到车厢上跟他们玩点阴的!”关上飞打开车门扭头说道,“赵梅,你放聪明点!现在咱可是一根绳上拴俩蚂蚱,死活绑在一起!听着!有情况,我拍车篷跟你联系!” 关上飞闪身跃上了车顶。 “关上飞!你跑不了啦!” “下车!留你个全尸!” “姓关的!再不停车我可就开枪了!” 朴大裤裆的手下看到空中的信箭,立刻严守在水坝上,拦截匆匆开上水坝的军车。 “嘿!我说高丽棒子!都亮开招子看看!关爷我手上拿的是什么?”关上飞坐在车顶上,举着一捆手榴弹,操着公鸭嗓,得意扬扬地说,“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关爷这手榴弹一响,大坝就他妈的得决口,九盘岭几千口子人可就都成了罐里的王八!你们后山老营也得打水漂儿,谁他妈也别想活!” “哎,哎!我说关爷,有事儿咱好商量!干吗使这损招儿?”坝上一人语气缓和下来,“你把车停下来,咱慢慢商量商量。要不然的话,把你放过去,大当家的那儿,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嘿嘿!小子,别给我扯这套!”关上飞奸笑着,“都他妈给我站着别动!大爷我平平安安地下了大坝,就是你们的福分!听见没?都给我站好!” 军车旁若无人地驶过持枪人们的面前:“哎,这就对了!朴大裤裆也不能怪罪你们,放走了一车军火,总比大坝决堤、水淹九盘岭强!”望着大坝下面水库里碧波荡漾的湖水,关上飞越发得意起来,“都是道上的人,朴大裤裆能算明白这笔账的!” 军车顺着大坝慢慢地向西南开了下去。朴大裤裆的弟兄们尾随着军车追了下来。 “嘿嘿!小子们,追吧!就当是欢送你关爷!”关上飞一脸得意地连连怪叫着。心想,什么大风大浪我没经过?小小的瘟神庙,一群高丽棒子,算个屁哇? 赵梅手握着方向盘,望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后山瘟神庙,心里不由得激烈翻腾起来。 到了瘟神庙关卡,关上飞还拿着手榴弹,威胁朴大裤裆的弟兄们,他们是斗不过刁钻狡诈的关上飞的。军车一旦出了后山老营,我赵梅就成了十恶不赦、万劫不复的千古罪人了!到了喇嘛营子大道,关上飞也很可能杀掉自己,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退一步想,即使是关上飞不杀我,罗云汉、杨欣、丁雄他们也得杀我!我赵梅成了什么人了?我、我怎么走到这步田地上了?私心酿大祸!都怪自己眼光短浅、误上贼船! 不行!纵然拼上一死,也要还自己个清白!凭着自己的本事肯定斗不过关上飞,可豁出去死在关上飞的枪口下,也不能死在杨欣的手里!杨欣,我只有到阴间和你相会了! 赵梅想到这里,牙一咬,一踩油门,军车像发疯了似的向山下冲去。冲到五十米左右,车头忽地向左一转,“吱”地一下,一个急刹车,军车猛地停了下来。 关上飞一个跟头从车顶上翻滚了下来,狠狠地摔倒在大坝上,差点滚进大坝下的水库里。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4) 车门一开,赵梅跳了出来,绕过车头,抬枪向关上飞射击。 “砰!”关上飞的枪先响了,赵梅身子一抖,栽倒下去。 “臭婊子!”关上飞爬了起来,“我他妈叫你脑袋开花!”说罢,端枪对准了赵梅的脑袋。 “砰!”关上飞手腕中了一枪,手枪掉在了地上。 两匹马如飞似的从岔道上驰上了大坝,头前一人的枪声刚停,后面的人枪声又起,“砰砰!”关上飞在大坝上晃了晃,身子一栽,“扑通!”掉进了水库。 “打死他!” “这个王八蛋操的!” 朴大裤裆的手下跑过来,叫骂着,纷纷向水库里开起枪来。 两辆摩托车从大坝上开了下来。 “齐司令!” “丁营长!” 朴大裤裆、洪海和秦凤凰下了摩托车,向两个骑马的人迎了过去。 “快看看赵梅!她是被关上飞打伤的!”丁雄下了马,指着车下倒着的赵梅说。 “赵梅!赵梅!”杨欣抱起地上的赵梅呼喊着。 “杨大哥,我没事儿。”赵梅睁开丹凤眼,看着杨欣抱着自己,心里热乎乎的,把一贯称呼的杨队长,改口为杨大哥。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罗云汉走到杨欣跟前,看了一眼赵梅,“没事儿,打在肩膀上了,离心还远着呢,叫唤啥?”一扭头,“秦丫儿!过来!帮着把赵梅抬到车上去!” 秦凤凰跑了过来,和杨快手、洪海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赵梅扶上了车。 罗云汉走到朴大裤裆面前,望了一眼跳下马背的齐明远:“这位就是齐司令、齐大当家的?” “齐明远,幸会,罗连长!”齐明远一抱拳。 “幸会幸会!”罗云汉拱了拱手,斜了一眼身旁的丁雄,“老武头呢?” “他受伤了!在齐司令那养伤。” “咋又受伤啦?”罗云汉环眼一瞪,“他跟着你没干别的,净受伤了!” “你瞪啥眼睛?”丁雄不屑地说,“我和齐司令要不及时赶到,这车军火就没了!你可倒好,一点伤没受,可军车却让人差点儿给开跑了!”丁雄就看不惯罗云汉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的样子。 “你放屁!你这个生大疔的!我操……” “哎哎!我说罗连长!实在抱歉,在叉岭沟都怪卡子上的弟兄接应晚了!让武大哥受了伤。不过,皮肉之伤,并无大碍。丁营长唯恐你们军车出事儿,我们就连忙骑马从叉岭沟小道斜插过来。还行,总算赶上了,没让军车劫走。”齐明远满脸歉意地连连说道。心想,这个罗胡子果然像丁雄说的那样,脾气不小哇! 朴大裤裆过来对丁雄解释道:“这位丁长官,罗连长和杨队长他们救了我们瘟神庙,救了我的儿子,灭掉了鬼子、伪军一百多人哪!” “他就是保住了八个山头,灭了一万鬼子,可军车没了,就是最大的失职!”丁雄仍是一脸森然。 “谁说军车没了?你他妈是屎壳郎打喷嚏——满嘴喷粪……”罗云汉暴跳如雷地骂道。 “好了好了!各位兄弟!我来说两句公道话。”齐明远一看这样吵嚷下去,没有啥好结果,扭头对丁雄说道,“丁兄弟,咱俩就是不到,关上飞也是弄不走军火车的。前面就是瘟神庙老营,没有朴大当家的令箭,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山口!”又回过头来对罗云汉说,“罗连长,丁兄弟和武大哥为了策应你们押运军火,他们跟鬼子在岔岭沟杀得浑身是血、到处是伤。弟兄们!都是为了打鬼子、运军火,都不容易,就别再自家生这闲气啦!” “齐司令说得在理!”朴大裤裆打着圆场,“行啦!大家赶快收拾一下,都到老营喝酒去!” 罗云汉见丁雄腿上一片血污,便没再责怪下去,一拉朴大裤裆的手:“朴大哥,多余的话没有,就是要小心鬼子来报复!咱们就此别过!” “别价呀!”朴大裤裆紧紧地攥住罗云汉的手,“眼看着日头落山啦,说啥也得喝完酒再走啊!”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5) “军情紧急,一分钟也不能待了!”丁雄冷冷地说完,翻身上了马。 “改日吧!大当家的!”齐明远一抱拳,翻上马背。 “罗老弟!兄弟呀!”朴大裤裆侉声里明显地带着哭腔,沉陷的眼窝里滚出了一滴大眼泪,“那、那啥话我也不说了!从今以后,水里、火里,只要兄弟你有句话!我朴大裤裆立马就到!” “好!生死兄弟!我就认下你这个高丽大哥!” “汉子!快上车!”杨欣在驾驶室里喊道。 罗云汉咧嘴一笑,向朴大裤裆一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登上了驾驶室。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啊!兄弟!” 在朴大裤裆泪眼婆娑的挥手中,两匹马在前,军车在后,匆匆跑下山去。 青云岭和瘟神庙不同,齐明远的队伍是国民党总监李胡领导下的抗日武装。齐明远原是山海关警察署的署长,马强是马队队长。九一八事变后,两人带着几十个警察来到了青云岭,和原来的山大王洪海拉起了三百多人的队伍。 青云岭的老营在五马山上的密林里。 山谷幽深,溪水淙淙。一路上,不断从各个关隘、沟口里闪出人来,向带路的马强挥手打着招呼。 黄昏光景,前来接应的马强带着马队把军车带进密林,马队和军车停在山腰下的一排架子房前面。一群人围了上来,热情地打着招呼,一个架子房的门开了,从里面跑出一个身穿绿色紧身衣的姑娘:“哎呀!你们咋才到哇?快下车呀!哎哎!你们谁是罗云汉罗大哥呀?” 姑娘大眼、大嘴、大脸,嗓门更大:“这位是丁大哥吧?你快告诉我啊!哪位是刀劈李黑鬼的罗大哥?”姑娘冲着和齐明远一起翻身下马的丁雄喊道。 丁雄斜了一眼跳下驾驶室的罗云汉,冷冰冰地说:“那个挺大眼珠子的就是!” “你就是罗大哥呀?嘿!我一看你就是个大英雄!”姑娘冲过来,一拳打在罗云汉的肩膀上,“走!到我屋去,咱俩好好唠唠!”一把挎住罗云汉的胳膊,就往屋里拖。 “齐巧!放开手,放开!”齐明远走过来呵斥着姑娘,笑着对罗云汉说,“这是我妹子齐巧,一点规矩也没有!她准是听到武大哥说你什么了,才在这乱吵吵!罗连长,让你见笑了。” “既是自家妹子,有啥见笑的。老武头在哪儿?” “走!罗大哥,我带你去!”齐巧挎起罗云汉就向一个架子房走去。 “哎哎!我说大妹子,别这样,我可是有老婆的人!”罗云汉喊道。 “你有老婆?叫啥名?” “哈哈!辽西有名的飞刀凤,擅使十二把飞刀!这还不说,两个孩子都满地跑啦!” “你瞎编!” 秦凤凰扶着赵梅下了车,朝着远去的齐巧撇了撇嘴:“哼!她倒真大方!黏糊糊的,刚见面就贴上了!” 赵梅肩上中了一枪,在车上敷上了药,止住了血。望着秦凤凰脸上的表情,笑了一下,附在秦凤凰的耳边低声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可机会全靠自己把握啊。” 秦凤凰睁着大眼睛,望着赵梅有点苍白的脸色,忽闪了两下,又望了下已经走进架子房的罗云汉和齐巧:“赵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愿意相会就相会去呗!把握不把握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罗云汉这个人,他是不会主动和任何人相会的。可是……”赵梅看见齐明远带来了一位中年女子走了过来,便闭上了嘴。 “这是你大嫂子,叫黄花。来照顾这两位大妹子!”齐明远指着中年女子,对秦凤凰和赵梅说。 “嫂子你好!”秦凤凰拉着黄花的手,亲切地叫了起来。 黄花头上系着一条蓝布帕,身上穿着一件蓝花对襟衫,腰上别着一把手枪,黑色紧身裤下打着绑腿。装束打扮利落、干练,可面色和蔼、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位端庄贤惠的女人。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6) “哎!这位妹子受伤了,快!两位妹子,先跟我到屋里歇着!一会儿就吃饭!”黄花扶着赵梅,向架子房走去。 “齐司令,我看这样。”杨欣和丁雄商量了一下,过来跟齐明远说,“先卸车,把西山镇的军火装在三辆马车上,装完再吃饭。赶早不赶晚,明天拂晓我们就起程。” “这么着忙?那好,”齐明远一挥手,“洪海带人卸车!马强,到后院挑三套硬牲口,套上车赶过来!” “是!” 众人忙活起来。 杨快手带着罗云汉从架子房里走了过来。 “齐司令,我和洪胡子说好了,把一半的枪给我装上,剩下的弹药、布匹啥的,我全不要!”罗云汉说。 “电台得要!”杨欣说。 “大洋还要不要了?”丁雄扛过来一袋大洋,放在地上,冷冷地说道。 “这得要!”罗云汉望着地上的大洋,“这可是硬头货!”抬头望了下赶过来的马车,对齐明远说,“你先收起来,明天走时再装车。” “老武叔怎么样?”杨欣问。 “没事儿!齐司令的老军医医术高明,那老玩意儿也扛打,你看!”罗云汉用手一指,何叶儿和齐巧扶着老武头走了过来。 “那女的是谁?”杨欣看着笑盈盈的何叶儿。 “丁大哥,你回来啦?”何叶儿浅浅一笑。 “哼!准是丁少校新收的国军太太!”罗云汉讥讽地说。 “你胡说八道!”丁雄怒道。 “老武叔,你没事儿吧?”杨欣迎了过去,看着老武头新换了一身黑色的便装,脸色有些苍白,可精神依然不错。 “没事儿!都是皮外伤,出了点血,没伤着骨头!” 杨欣看着众人在忙着卸车、装车,就对齐明远说:“齐司令,给我们三个找个背静点的屋,我们先商量点事儿。” “好吧,跟我来。” 在营地西边一个低矮的地窝棚里,杨欣对正在土台子上发报的丁雄问道:“怎么样?联系上没有?” “连信号都没有,可能是老家出了问题!”丁雄坐在地上摘下耳机,剑眉微蹙。 地窝棚不大,也就能容下三四个人。屋地低于外面的地面,大概是冬天临时储存蔬菜的。中间的土台子是用几块土坯垒成的,四周摆放着几个木墩子。棚顶上开着天窗,不热,还挺肃静的。 “李校长出事儿了?”杨欣在木墩上坐了下来,眼光深沉起来,“他那要出了事儿,以后青云岭和西山镇的电台,也没法和他联系了。而且,抓捕他的人,很可能追踪而来,那问题可就严峻了。” 罗云汉脱下军装上衣,坐在树墩上,扯开领口,“在这深山老林里怕个啥呀?近战、夜战,打他个冷不防,多少人也不怕!三辆马车,用不了十天就到西山镇了!” “哼!三辆马车,只要三发炮弹,用不了出青云岭,就上西天了!”丁雄拿出军用地图,不屑地说道。 “你他妈咋竟说泄气话?” “好了、好了!待会儿你俩上外头打去!”杨欣盯着身旁的丁雄,问道,“槐树沟的电报,还说赵梅什么了?” 在槐树沟的时候,丁雄就把赵梅的情况悄悄地告诉了杨欣,但电报里说得太简单。 “说她确实是锄奸队的眼线,一向挺可靠的。又说她的父亲被关上飞绑票,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我已查清楚了,”丁雄引开话题,“在天成站,赵梅借找马的机会,接触了关上飞的眼线,关上飞他们才到车站打劫;在军门台,赵梅又借找车的机会,在一家朝鲜族人的狗肉馆里,跟关上飞接头。目的很明显,赵梅是想拿军火或者大洋,跟关上飞交换她被绑票的父亲。今天,赵梅突然良心发现,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在大坝上开车摔下了关上飞……” “行了!行了!你先少扯这套!别说赵梅!赵梅没事儿!杨欣早就相上了,那是我没过门儿的弟妹!”罗云汉打断丁雄的话,“说电报!电报的事儿肯定不对!你肯定还有瞒人的事儿!”罗云汉回想起在槐树沟丁雄拍电报时看着杨欣诧异的目光,“姓丁的,你不能公报私仇!你说!我可……”罗云汉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头碰上了窝棚顶的木梁上,皱了下眉,“你说!电报里说杨欣什么啦?”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7) “你要动手吗?”丁雄扔下地图,微眯着枣核眼,望着对面的罗云汉,双手慢慢地伸向了腰间。 “行啦!都消停点!”杨欣一拍大腿,“没有像你俩这样的!你俩也不分啥时候哇?酸脸狗似的,你俩是小孩儿呀?一个窝棚也装不下你们这两个冤家!军火第一,只要能把剩下的一半军火安全地运到西山镇,我个人的事儿不算啥!好啦!汉子,你坐下!” “我看这地主崽子要反!还摸上抢了,你敢……” “你闭嘴!坐下!”杨欣凶巴巴地看着罗云汉。 “好好!我坐下。”罗云汉揉着脑袋坐下,“我他妈好像是老太太尿盆子了——挨呲没够!粪坑里扔石头——激起民愤(粪)了!” “你乱呲呲啥呀?”杨欣哭笑不得,“谁是你弟妹?我啥时候相上赵梅啦?” “行了!行了!就你俩那点破事儿,我一看就整明白的!就差没亲嘴儿啦!跟我扯啥呀?”罗云汉学着杨欣抱人的动作,戏谑地说,“赵梅!赵梅!” “滚!滚!你有点正经的没有?”杨欣挥拳欲打。 “我看挺般配!”丁雄忽然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 “你?你也跟着瞎说!哼!这回你俩可倒整一块啦!这都是哪跟哪啊?”杨欣无奈地说,“算了!跟你俩我也整不明白,说啥也没用。来吧,说点正经的吧。咱商量商量下步的行车路线。”杨欣捡起了地图,递给丁雄。 丁雄接过地图,沉默了一下,忽地抬眼看了一下杨欣:“槐树沟电报上说,你们共产党有个什么叫王宪的主任,要来抓你。” “什么?抓、抓人?”罗云汉环眼一立,又要站起来,被杨欣按住。 “我想,一旦那个王宪来抓你,我和罗云汉以及车队里的人,谁也不能袖手旁观。为了不让你分心,就没告诉你。现在联想起来,电台出事儿,很可能就是这个王宪抓走了李校长。”丁雄目光迟疑了一下,“当然,我也不是没有私心。你们内讧纷争,自相残杀,一旦要抓走了你,我也就去掉块心病。” “你这个地主崽子,纯粹是狼心狗肺!没安好心!”罗云汉脸一黑,咬牙切齿地骂起来。 “谢谢你!丁雄!”杨欣瞪了一眼罗云汉,看着丁雄说,“你现在能说出来,我就知足啦。”沉吟了一下,“你俩不用担心,这件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你们共产党咋还有这样的人?”罗云汉愤愤地说,“什么狗屁主任!来了我先劈了他!” 杨欣站起来:“我发个电文!” “你们内部的电文?”丁雄抬头冷冷地问道,“这电台可是给军车配备的,不是给你们传送内部情报的!” “我就询问下交通站的情况,不可以吗?”杨欣用眼神制止住又要发怒的罗云汉。 “请便!”丁雄挪开了身子。 杨欣戴上耳机,熟练地敲击着电键,可是一会儿就摘下了耳机,检查起电台来。 “咋回事儿?”罗云汉问。 “电台没毛病,”丁雄说,“只能发不能收,也许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操!这叫啥玩意啊?光按不说话儿,一句动静都听不着!” 杨欣坐回了原位,无奈地说:“算了,研究正事儿吧!” “从青云岭北去辽西,有两条行车路线,”丁雄指着地图说,“一条是偏东的喇嘛营子、金鸡岭、窟窿台、野狼谷到西山镇的红石山;另一条是偏西的公主坟、蛤蟆滩、黑牛岗、四家子到西山镇的北山。” “喇嘛营子的东线,道平、路宽,是山海关直通热河的大道。可喇嘛营子、金鸡岭、窟窿台和野狼谷都在鬼子、伪军的控制之下,隔二十里地就有个碉堡。” 杨欣看着地图说:“金鸡岭有我们罗明的游击队,别的山头还不熟悉。听说,这一带地主民团的势力很大。” “没事儿,就走东线这条大道!这一带我都走过多少回了!”罗云汉说,“西线的公主坟、蛤蟆滩可别去!虽说是拉锯地带,没有鬼子的碉堡。可都是水草沼泽地,大酱缸一样,三辆马车得绕一个月!” 第十五章 赵梅现身(8) “你咋出尔反尔?说变就变!”丁雄眯缝着枣核眼看着罗云汉,“在北戴河体操房,你不说要赶着三辆马车走小道吗?现在咋还变成走大道了?” “你的记性还不错!”罗云汉哼了一声,“我都打听好了,给老武头治病的老军医说,今年雨大,西线的公主坟、蛤蟆滩一片汪洋。不是说了吗,绕道走得一个月!” “绕两个月也得走西线!”丁雄板着面孔说,“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走东线,五百里地得过二十个碉堡,那得一个团的兵力!此去西山,可不是端炮楼、拔据点、收复失地!我们是押运军火!车到西山枪到家,以此为大!咱是六七个人赶着三辆马车运军火,可不是参观炮楼子来了!另外,赵梅的事儿是查出来了,情有可原,没有什么大事儿,可谁能保证以后车队里不出奸细?”丁雄斩钉截铁地说,“我的意见是,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撞!” “那拿鸡蛋在泥坑子、水泡子里捂着、泡着,还兴许能捂出松花蛋来呢?听说国民党都爱吃臭鸡蛋!”罗云汉讥笑着说。 “你!” “你咋的?看你这兔子胆!还国军少校哪!” “开饭了!”洪海弯着腰、敲着窝棚的门喊道。 “跟你俩也整不明白!走!先吃饭去!”杨欣答应着,“哎!来啦!”站起来,扫了两人一眼,“连开个会儿都开不消停,一个窝棚俩冤家!你俩就打吧!看什么时候能打出头儿来?” 罗云汉钻出门来:“别净装好人!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骂人家臭鸡蛋,也是为了我?” “哼!为了谁我也不怕!别说两个人,你们都上来我也不怕!”丁雄从两个人中间气冲冲地穿了过去。 “这咋又打起来啦?”洪海瞪大了眼睛,“这可倒好,今儿个是一个窝棚俩冤家!明儿个是三辆马车俩对头!这可咋整?我看早晚得动刀子!” “看这话让你说的!还早晚动刀子,你还给支上招儿啦!你这不是添油加醋、乱上加乱吗?”杨欣瞪着洪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伙人咋都凑在一起啦? 第十六章 连败七跤(1)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营地西边的窝棚里,一灯如豆。 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响起:“金鸡岭的隧道和窟窿台的大桥必须在三天之内炸掉,民族军和铁血团攻下热河后,挥师东南,才能完成对野狼谷大岛援军的合围。怎么样?毁洞、炸桥的任务有把握吗?” 李胡一摸下巴上的大胡子,看着土台对面坐着的罗云汉、杨欣和丁雄,目光里充满了信任与期望。 原来,山海关的早川调动集结了八百鬼子、两百伪军,经喇嘛营子、金鸡岭、窟窿台、野狼谷,去增援已经被民族军、铁血团包围的热河。李胡在热河先后带着几伙人去毁洞炸桥,可接连失败。眼看早川的援军已从山海关出发,情势危急,李胡便想起了罗云汉的军车队,便连夜赶到青云岭,想让他们毁洞炸桥,滞缓敌军增援速度,以便攻下热河后,在野狼谷聚歼早川援军。 “没问题!不就毁个洞子、炸个桥吗?正好我们往北走,撒尿送客——捎带之功!”罗云汉一拍胸脯。 “就我们这几个人吗?”丁雄就看不惯罗云汉这种大包大揽、自以为是的样子。 “只能从青云岭给你们调几个人去!”李胡说。 “不用!人多了麻烦!”罗云汉看出了丁雄不满意的神色,环眼一瞪,越发来了劲儿。 “鬼子援军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能说出具体位置吗?”杨欣思忖着问。 “兔子岭、巴特营之间。”李胡头戴黑色礼帽,身穿蓝衫灰裤,一副短打扮,风尘仆仆,但眼神烁烁的,依旧是精神矍铄的样子,“鬼子坐车,伪军骑马,距离喇嘛营子还有两天多的时间。” 丁雄看着地图:“他们不是坐车、骑马吗?那用不了一天就能赶到喇嘛营子!” “景牛子的两个连和王德生的一个特工组一直在后面咬着他们!”李胡说,“孤军深入,也够难为他的。草叶桥、白鸭石和青云岭的义勇军、游击队都在策应他们。但这八百鬼子是关东军的精锐部队,那两百名伪军里有一百多人是马贼出身,这一带我们还没有机动部队可以调遣。” “我说这青云岭上咋没多少人了呢,都截鬼子去了!”罗云汉看着李胡问,“那炸药呢?” “那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啥?自己想办法?”罗云汉环眼一瞪,“毁洞、炸桥那得一两吨炸药!胡子大爷!你让我上哪弄去?” “这儿有!”丁雄指着地图说,“金鸡岭葛王台下有个鬼子弹药库!” 李胡看着杨欣:“杨欣,金鸡岭那儿不是有你们的游击队吗?我想,他们一定能帮你们想办法。” 杨欣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毅然地说道:“你放心,有汉子和丁雄,毁洞炸桥的任务一定完成!而且,三辆马车的军火也一定送到西山镇!” “好!”李胡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们不但能接受任务,而且,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够圆满地完成任务!”看了下罗云汉和丁雄,“是不是?” “是!” “有个情况和你们说一下。追捕你们的鬼子,是锦州特务机关长山猪九十九和同昌宪兵队的队长片仓。另外,山海关早川的神风别动队已经出动,目的不明,估计是要和山猪他们一起行动。王德生派来的特工组,就是来对付他们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递给丁雄,“这是特工组和热河的电台密码,你们要随时保持联络。” 李胡站了起来,罗云汉三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看来,你们的任务更加艰巨,人手太少,对头太多。不但要对付山猪、片仓、神风队,军统特工也很可能过来找麻烦,而且还有喇嘛营子到野狼谷一带的鬼子汉奸、地主民团。不但要完成毁洞炸桥的任务,而且还要把三辆马车赶到西山镇。要不是你们能从北戴河披荆斩棘、闯关夺隘,顶着血雨腥风,一路冲杀到青云岭,我根本不敢把这样重大危险的任务交给你们!小小军车队,迢迢千里行,时间过半,任务加重,你们扛得住吗?” 第十六章 连败七跤(2) “扛得住!”三人坚定地回答。 “好!好哇!这样的话,内部团结就显得更重要。我听说,这两天杨欣和丁雄配合得不错,”李胡微笑着抓起罗云汉的左手,“可你这小子总是起刺儿、整事儿、捣蛋!”手一攥,一股强大的内力绵绵发出。 罗云汉一抖肩,左手却像一条泥鳅似的滑了出来。 “好小子!”李胡惊道,“缩筋挫骨十八闪?” “见笑了!”罗云汉嘿嘿一笑,“胡子大爷!我这是小巫见大巫,到了野狼谷,你得教教我你那少林绝技的大摔碑手!” “小胡子!”李胡笑骂道,“贼眼溜尖的,啥你都知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以后你别再给我捣蛋!” “是!胡子大爷!” 李胡一笑,领头走到窝棚外。 夜色朦胧,虫声唧唧。 李胡望着姗姗走出云朵的圆月,感叹地说:“‘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鲁迅一个文人,尚且忧国忧民,捉笔为刀,怒掷投枪,何况我们这些披坚执锐的军旅之人?”双手拉起三人的手,“他把民族的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我把重担加在你们的肩上。小伙子们,多说无益,好自为之!好!咱们野狼谷见!” “野狼谷见!”三人立正敬礼。 白花花的月光下,李胡大踏步走向早已候在老榆树下牵着两匹马的齐明远。 须臾,两匹马消失在夜色中。 罗云汉打了个哈欠:“快睡觉吧!都他妈困死了!” “睡什么觉?”丁雄斜了一眼罗云汉,“明天咋过喇嘛营子?” “进去!”杨欣朝窝棚一推罗云汉,“商量一下!” “还商量个屁啊?你们国民党和共产党商量去吧!我这个野牛党得睡觉去了!” “你走不走?”杨欣一搭罗云汉的前襟,侧过身来,拧把一带步,拉开跤架。 “我操!摔跤?跟我扯这个?”罗云汉来了兴致,封上手、抓底手、抢手进攻。可没等崩手,杨欣的腿上就到了。足尖轻轻一撩,罗云汉“扑通”就倒在地上。 “我操!你还要反哪?”罗云汉爬起来,旋身一腿飞来。杨欣一把接住:“说好,咱不是散打格斗,是摔跤,屁股沾地算败,不准抠裆、窒息、反关节!” “松手!就依你!我还怕你这个小白脸子咋的?”罗云汉说话间猛地脚一下勾,兜裆使了个“缠腿腕”。 杨欣紧手吞腰,一变脸,摘手就是一个急速的“倒口袋”,罗云汉又一个跟头摔了出去。 “哎,我操了!我还真整不了你了?”罗云汉被摔得不明不白,脑袋有点发蒙。接触这么长时间,还真不知道杨欣有这手儿,罗云汉没站稳就又扑了过来。 罗云汉对摔跤没有研究,对各门武功套路却无一不晓。那是在他独闯黑龙潭时结识了一位不知名姓的红发老者,老者赠给了他一本武林奇人青栗子所著的《武学秘籍》。上部为练气增元之术,中部是刀枪剑戟掌身手法等诀窍,下部记载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丐帮五大门派武功的精华绝技。此外,附录里还记载了一些防备旁门左道招数的破解技法。罗云汉拿到秘籍后,与梁丹、赵连长夜以继日地习练切磋,武功日进,特别是对各派武功绝技领悟深刻。在梁丹和赵连长的帮助下,罗云汉研练出一套“短刀七步杀”的鬼头刀法和“缩筋挫骨十八闪”的身法。 所以,罗云汉根本没把杨欣的摔跤把式当回事儿。没想到,接连啪啪两个跟斗,一下子就把罗云汉摔上劲来了。 丁雄右手一托左肘,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看起来,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小时候,这杨欣摔跤哪里是我丁雄的对手?每次交手,杨欣都是连滚带爬,不堪一击。可现在一看,这小子是经过名人指点啊!没有虚招儿,全是实招儿,而且招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别、挑、勾、绊。可就是这普普通通的别、挑、勾、绊,迅速得让人根本看不清楚是怎么样和扭、贴、架、抗的身法配合在一起的。扪心自问,自己现在也不是他杨欣的对手。 第十六章 连败七跤(3) 丁雄一看罗云汉摔跤的腿脚身法,就明显地看出,他根本不是杨欣的对手。现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丁雄已经了解到罗云汉的身手功夫了。若单论摔跤、拳击、武功、枪法甚至散打的技击技术而言,罗云汉没有特别出众的技艺本事;可若论生死对打、战场搏杀,罗云汉的诡诈心计和出其不意的拳脚,他丁雄和杨欣都不是罗云汉的对手,更不用说他出神入化的鬼头刀了。另外,这小子武功庞杂,居然还会“缩筋挫骨十八闪”,虽然这也不算用得精深,但什么武功套路他都能辨识出来。杨欣的九宫八卦连环掌、自己的陀螺拐子脚,连李胡的大摔碑手,他都能一眼看出来。能认识就能防备,进可攻、退可守,一般人、一般功夫根本就奈何不了他!现在看来,和罗云汉的一赌,只能寄托在自己的出枪速度上了。 在丁雄的观望和思忖中,罗云汉已被杨欣摔得连滚带爬,连败七跤。 “起来!”杨欣一摆手叫道。 “不起来!”罗云汉环眼无光,畏缩在地上。 只要杨欣手一动,罗云汉的身子就往下一趴。他再也站不起来,也不敢站起来了。他浑身的骨头和肉,都好像被杨欣摔脱了。 摔到第四跤的时候,胜败就已经很明显了。因为摔第四跤时,杨欣盖步一错,错手拧身走个别子,罗云汉被抡圆了一个大翻白,“啪!”平拍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重,罗云汉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本来想认输,可丁雄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看着,犟劲就上来了,不能在他面前丢人!一咬牙站了起来,扑了上去;第五跤时,杨欣登手反把带个侧踢儿,罗云汉就两手扑空摔了出去,眼前冒出了无数金星;第六跤时,杨欣一扭屁股,给了罗云汉一个后腰,想让罗云汉搂住,自己顺势倒下,给他留个面子,有心输给他一跤。可罗云汉理会错了,以为杨欣这是使什么花招儿,扑上来的身子顿时吞腰一收,想用双手抱住杨欣双腿,可身子没收住,便大头朝下“噗”地滚倒在地上,勉强支着双手爬起来,已经分不出东南西北了;第七跤时,罗云汉晃晃荡荡刚一站起来,杨欣一摆手,还没等摔上呢,罗云汉自己就先趴下了。 罗云汉心里算是服服的了,这小白脸子!赶上他妈浪子燕青啦!跟谁学的呢?可趴在地上,嘴里却不服: “你等着!小白脸子!等明儿早上我缓过劲儿来,不摔你个两眼翻白小发昏,咱俩算没完!你等着!小白脸子!不用臭美!自个觉着你不错呢?我这是让着你呢,就这两下子,算个毛啊?” 丁雄说对了,杨欣的摔跤是经过名人指点的。在北平大兴读书时,他有个很要好的同学叫费大年,摔跤技艺高超。费大年的哥哥是天桥著名的摔跤把势,人称“神踢儿费二”。杨欣小时候身体孱弱,瘦瘦的,经常挨丁雄他们的欺负。即使是跟鞑子营的二姑父乌旦学了点腿脚功夫,还是打不过身高马大的丁雄。读书时身材细高,体质仍然很弱。怀着深仇大恨,他开始发奋锻炼身体。除了和几个同学一起每天跟一个跛脚和尚学习武功外,就虚心向费大年学习摔跤,一来二去的就跟费大年的哥哥费二熟识起来。费二觉得杨欣骨骼清奇,反应机敏,身体协调性强,有摔跤的禀赋,是个天生的摔跤料子,就收杨欣做了徒弟。 杨欣天资聪敏,加上非凡的意志力,不出两年,摔跤技艺精进,便成了费二众多徒弟里的佼佼者。不但费大年摔不过他,就连费二和他交手时,也得加点小心,才能有把握赢他。这一是因为杨欣已经不再囿于费二的“手是两扇门,全靠腿赢人”的打踢儿招式,而是创造性地把费二的神踢儿加以演化,经过身法和脚法的巧妙配合,变成多种看来一般非常普通的招式,可这普通的招式里却都能产生像“神踢儿”一样的攻击效果;二是因为,杨欣有深厚的武功功底,那手、脚、腰、裆浑然一体的巧妙身法,就来自跛脚和尚的形意拳、螳螂腿和九宫八卦连环掌。 “行啦、行啦!我说罗连长!”丁雄过来扯起罗云汉,“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再和他见个高低!” 第十六章 连败七跤(4) “那、那咱不商量事儿啦?”罗云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揉着屁股,仍然警惕地看着杨欣。 “我和杨欣商量吧。”丁雄说。 “狗屁!没我能行吗?”罗云汉环眼一瞪,又来了精神。 “好好!没你不行!”杨欣笑着向窝棚一挥手,“那你不睡觉啦?” 罗云汉连忙躲闪着,一头钻进窝棚:“我还睡个屁……” “扑通!”“妈呀!” “哈哈哈!” 第十七章 双蛇盘车(1) 喇嘛营子是个五百多户人家的大镇,南北一条大道,把喇嘛营子分为东营子和西营子两个屯子。镇子的东面和西面是庄稼地,南面和北面是繁茂的杨树林。西营街里有座喇嘛庙,相传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自从喇嘛庙驻扎了一个鬼子小队后,庙上的香火就断了。镇南街口西面修了一座碉堡,拉上了铁丝网,道口垒起了沙袋,架起了木栅栏,有一个排的伪军把守着。年头不好,老百姓也得活着,每逢旧历三、六、九集日的时候,赶集上店的人还是川流不息。 东营北街里有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院墙四角修着炮台,门楼飞檐高挑,一副黑漆匾额上写着“虎踞龙盘”四个镂金楷体大字。台阶上站着四个面目狰狞的黑衣护院,门前是个挺大的空场。这就是当地有名的地主王老虎的庄园,人称“王家大院”。 王老虎自己不当官,几次推辞了维持会长的职务,可儿子却在热河当着伪县长,二弟在城里开当铺,三弟给鬼子做翻译。两个小老婆是边外双峰口的马贼出身,人称“黑白滚花蛇”。家里骡马成群,良田百亩,还养着三十多个炮手,私下里,还做着倒腾大烟和贩运军火的买卖,所以王老虎一向气焰熏天,飞扬跋扈,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不但周围的胡子不敢轻易骚扰,就连喇嘛庙里的吉田泽小队长和碉堡里的伪军排长李歪脖子也不敢进院招惹。李歪脖子总想找茬收拾下王老虎,也曾几次撺掇吉田泽找王老虎的邪火,可王老虎的势力太大,一次也没整成,他只得王八钻灶坑——窝气带憋火,没有一点办法。 八月十六是个集日,日上三竿,赶集的人们便从四面八方来到了喇嘛营子。四辆装满高粱头的大车,赶出了南面的松树林,不紧不慢地随着赶集的人群来到了镇南道口的碉堡前。 道口的栅栏前,几个鬼子、伪军正在盘查过路人群。碉堡的窗口里,几个伪军吸着烟,懒洋洋地朝下观望着。碉堡顶上,一个伪军和一个戴着钢盔的鬼子端着枪,四处张望着。 “干什么的?往哪拉高粱?”一个伪军枪一横,冲着下车走过来的洪海问道。 “巴特营的,我们是给王老爷送粮的。”洪海指着身后的大车说着,一手拿着鞭子,一手递过了良民证。 四辆大车两侧的车帮上都打上了挎,高高悠悠地装满了捆成捆的高粱头。一辆车上坐着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学生。其他三辆车的车顶上,也都分别坐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又黑又丑的女子。 洪海刮去了胡子,秦凤凰又在他鼻子下面粘上了点胡子。这样一来,不用说碉堡里的伪军们不认识他,就是丁雄、老武头他们,也认不出他来了。 一个鬼子接过良民证,刚要看,横枪的伪军凑过来笑嘻嘻地说:“太君,他们是给王老虎送粮的。” “开路!”听说给王老虎送粮的,鬼子便把良民证塞给洪海,让开道,一挥手。 “大车别从街里走!”伪军排长李歪脖子站在碉堡下喊道,“没看见集上都是人吗?从东面绕进去!”说完,歪着脖子给身旁的吉田泽小队长点着了烟。 吉田泽长得横三尺、宽三尺,基本上是个肉球,嘴里的两颗大板牙,经常咬着下嘴唇露在外面。吸着李歪脖子点上的烟,两只肉泡子眼向四辆马车上溜来溜去。 当地流传着一首广为人知的顺口溜: 针头削铁李歪脖, 欺男霸女吉田泽。 阎王躲着王老虎, 小鬼也怕两条蛇。 顺口溜生动逼真地描绘出五个人飞扬跋扈、凶狠丑恶的嘴脸。 “好好!从东面绕着走!”洪海笑着点了点头,揣好良民证,鞭子一挥,带着后面的三辆马车,向东面的车道赶去。 天气热起来,树上的知了响成了一片。集上的人越来越多,南北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不开、让不开的。几个卖洋货的小贩跳脚喊着,叫卖声嚷成了一片。南边的菜市摊子都挤到了碉堡前,几个伪军蹲在地上吃着黄瓜,一个长下巴的伪军笑着递给李歪脖子一个柿子。 第十七章 双蛇盘车(2) 李歪脖子摘下大盖帽扇了扇,吃着柿子,望着四辆装满高粱的大车沉甸甸地向镇东赶去,心里恨恨的。突然心生一计,扭头对吉田泽说道:“太君,王老虎的粮食大大的,皇军金鸡岭的粮库小小的。” 吉田泽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咬在下嘴唇上的两颗门牙一动,看着李歪脖子手里的柿子,李歪脖子连忙递上去,吉田泽接过来一口吞了下去。李歪脖子一努嘴儿,长下巴伪军立刻捧来四五个柿子。 吉田泽肉泡眼笑了,拿起柿子在李歪脖子的黑军服大襟上擦了擦,掀起板牙吃了起来。李歪脖子心里这个骂呀!“小鬼子!吃!吃死你!吃完就拉稀!拉死你!”脸上却谄笑着,附在他的耳根下解释起来。 大车向东走到一个土地庙前,几个挑着担子的人迎面走来,一个秃头骑着一匹马,呵斥着一个戴草帽的推车老汉,掉头向北面胡同拐去。老汉的推车子歪斜在路旁,茄子、黄瓜滚落到地上,老汉摘下草帽,露出花白的头发,朝着北面的胡同悻悻地骂着:“王八羔操的!忙着奔丧啊!” “没事儿啦!”坐在第一辆马车车顶上的齐巧回头对第二辆马车上的丁雄笑着说。 齐巧头上系着条白手巾,身上穿着蓝布衫,腰里面藏着把盒子枪,坐在高粱头上嗑着葵花子儿,一副乡下小姑娘调皮的神情,不断地向着第三辆车上的秦凤凰和第四辆车上的赵梅做着鬼脸。 秦凤凰白衫、黑裙,学生打扮,转动着雀斑脸东张西望的,一副看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赵梅还是蓝头帕、蓝衫、黑裤农妇装束,脸上被秦凤凰涂得黑黑的。秦凤凰给她化装时说,这样省得丹凤眼招惹是非。连何叶儿也不能幸免,也被秦凤凰化装成一个长衫肥裤、歪鼻豁嘴的丑媳妇。秦凤凰说,至于齐巧就不用费事了,因为她不用化装,鬼子和汉奸见了她,都得溜边走。齐巧问为啥,秦凤凰说:“你的气质好,不怒自威,阎王爷见了都害怕。”何叶儿和赵梅笑了,齐巧上来就是一顿连拧带掐。 按着预定的计划,罗云汉和杨欣骑马先走了。罗云汉到窟窿台了解大桥的情况,杨欣到金鸡岭联络炸药炸洞的事儿,齐明远派洪海带着几个弟兄协助丁雄的马车通过喇嘛营子,并定下了呼哨是撤退、鸟叫是联络的暗号。 不想,齐巧死活要跟着来,齐明远没法,只得同意了。不过严令她,马车出了喇嘛营子,便立刻跟着洪海回山。 丁雄听到齐明远介绍了喇嘛营子的情况后,知道喇嘛营子这个鬼子中心据点是不能轻易通过的。特别是这个王老虎,久干贩卖军火的买卖,如果知道有三辆马车的军火在他眼皮底下通过,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据齐明远的介绍,白天喇嘛营子据点有二十多鬼子、三十多伪军,到晚上,还有三十多鬼子和四十多伪军从周围的屯子回到喇嘛营子。因此,军车必须在白天通过喇嘛营子,不然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本来杨欣计划让罗云汉带车过喇嘛营子,让丁雄去窟窿台侦察敌情。丁雄鉴于在天成车站军火仓库的失利,为挽回这个面子,主动要求带车。杨欣便连推带搡地让环眼直瞪的罗云汉去了窟窿台。 丁雄白衫、蓝裤,戴着个草帽,一身庄稼汉打扮,跟在洪海的后面,赶着第二辆马车。 马车刚要拐进北面胡同,“丁大哥!”车顶上何叶儿忽然说道,“鬼子追上来了!”丁雄跳下车辕,只见李歪脖子和几个鬼子、伪军从西面追了过来。 “站住!大车停下!”李歪脖子在后面喊道。 “长官!咋回事儿?”洪海停车走过来。 “皇军说了,这粮食军用,要拉到金鸡岭粮库去!”李歪脖子冲后面的鬼子伪军一挥手,“每辆车上去两个人!” “长官!这不行啊?这是王老爷的粮食!”洪海央求着,一边向丁雄递过眼色来。 “狗王老爷、屁王老爷、狗屁王老爷的!他妈的!谁敢不听皇军的!”李歪脖子夺过洪海的鞭子,脖子一歪,“快上车!” 第十七章 双蛇盘车(3) 几个鬼子、伪军把抢背在肩上,纷纷爬上车去。 丁雄向洪海一挥手:“对!咱得听皇军的!皇军让往哪拉就往哪拉!”心想,正好要去金鸡岭,这还有保镖送行的了。望了一下后面赶车的杨快手和老武头:“上车!” “可、可长官得和王老爷说说,这是我们巴特营的地租子啊!”洪海说着上了车,“长官,你给开个条子,要不我们上哪儿找你去?王老爷那儿你也不是不知道的……” “啰唆个屁,到粮库那儿给你开!有烟没有?” “有有!” “啥牌的?” “狗牌的!行不行?”洪海掏出烟来。 “啥行不行的?我们也就配抽个狗牌的!” “长官,不用说当狗,这当啥也不容易呀!” “操你妈!你还真把我当狗啦?” 哈哈哈!车顶上的齐巧实在忍不住,仰面大笑起来。坐在身旁的一个鬼子和一个伪军连忙痛苦不堪地捂起耳朵,皱起眉头,瞪着大嘴咧上天去的齐巧。 有李歪脖子押车,四辆马车经过王老虎的门前也没遇到麻烦,顺顺当当地赶出了镇子,进入了北面的杨树林子。 林子密密的,空气清凉起来,四处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草根和泥土味儿。 丁雄望着阴森森、黑压压的杨树林,凭着一种军人的本能反应,忽地感到不好,觉得有一种杀气逼了过来。联想到骑马的秃头诡异地拐进北胡同,预感到这林子里一定有埋伏。刚想招呼洪海停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车道两面的树上“嗖嗖”地跳下了不少黑衣人,端着手枪,个个大敞机头,虎视眈眈地站在了车道两旁。 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飘然落到地上,身形一闪,拦在了洪海车前,一举手,喝道:“停车!” “哎,哎!我说白蛇子!你这是干啥呀?”李歪脖子定睛一看,这不是王老虎“黑白滚花蛇”中的小老婆白蛇子嘛!连忙跳下车,冲白衣女子喊道:“我可告诉你!这是皇军征用的军粮!你、你们赶快让开!” 白蛇子头缠白巾,腰扎皮带,一双大眼,气势灼人。当下,手提盒子枪摇摇摆摆地走到李歪脖子面前,大眼一睃,嫣然一笑:“李排长!你这脖子得找人治治啊!” “谢谢白二嫂关心,我这儿治着呢。”李歪脖子摸了摸脖子,“光膏药我他妈就贴了一粪箕子了!” “光贴膏药不行,我看得开刀!” “二嫂别闹笑话啦!” “闹啥笑话?”白蛇子柳眉一挑,“脖子歪,脑袋也歪?净想点着歪主意,还劫上我的高粱车啦?” “二嫂别误会,这是吉田泽太君的命令!” “你别拿小鬼子吓唬人!少扯淡!”白蛇子手枪一挥,“让你们的人都下来!大车掉头!把高粱拉回去!” “别别!白蛇子!这可是……” “你闭嘴!”白蛇子把枪顶在李歪脖子的脖子上,“小心我一枪打穿你的脖子!”一扭头冲着洪海一笑,“洪二当家的!给你个面子,你这辆车上的高粱我就不要了,把车上的齐小妹子照看好,我可不想把青云岭的弟兄都得罪了!” “他、他们是……”李歪脖子大惊失色。 “哼!关大当家的,下来吧!你告诉李排长吧!”白蛇子放下枪,扭头向树上叫道。 “嘿嘿!来啦!”关上飞从树上跳了下来,头上、肩上都缠着药布,“李排长!这真是巴特营给王老爷送的高粱!可这几辆马车都让青云岭的绺子给劫啦!他们是要拉到金鸡岭换白面!你们几个弟兄赶快下车吧!” 丁雄完全明白了。 王老虎干着贩卖军火的黑道生意,得到关上飞的密报,知道了三辆马车上的军火后,唯恐鬼子截获,便在这杨树林设下埋伏。他们也知道洪海、齐巧赶的第一辆车上不可能有军火,所以,就放过头雁射二雁,让过他们的第一辆车。骑马的秃头就是报信的眼线,但不知鬼子、伪军上了马车,于是,白蛇子和关上飞就演了眼前的一出戏。 第十七章 双蛇盘车(4) 不能再等下去了!丁雄一声厉喝:“冲过去!”拔出双抢,一阵急射。两旁的炮手纷纷中弹,扭摆着倒了下去。 洪海听到丁雄的喊声和枪声,鞭子一挥,带头向树林外面冲去。 霎时,树林里枪声大作。 三辆马车上的鬼子、伪军一时闹不清怎么回事,竟纷纷向两旁的炮手开起枪来。老武头、秦凤凰也跳下马车开枪射击,炮手们迅速地转身躲在树后举枪回击着。 白蛇子几个起落蹿上尾车,和赵梅在车顶上翻滚厮打起来,杨快手过来援救,被关上飞扑过来,两人扑倒在地上,滚打在一起。 马车动不了了。道旁的一棵树上,飞下一团黑影,黑影枪声连发,三辆马车的檐马纷纷中弹扑倒,辕马嘶叫着,大车停下了。 丁雄看到王老虎的二十几个炮手们枪声不密,但躲在两旁的树后,弹无虚发,三辆马车上几个青云岭的人和不断向炮手们开枪的几个鬼子伪军,被那团黑影和炮手们纷纷击落在车下。剩下三四个活着的鬼子和伪军在李歪脖子的带领下,仓皇向南面镇子跑去。可是,李歪脖子跑着跑着,脖子一歪,回手一枪,把车顶上的白蛇子给打下车来。 “李歪脖子!我操你妈!你等着!我把你炮楼子给端喽!”白蛇子捂着肩膀,趴在地上破口大骂。 在这种明显不利的情势下,不能再打下去了。丁雄看罢,连忙拉起抖成一团的何叶儿,蹲在马车下,双枪连发,击倒东面树后的几个炮手后,一声呼哨,向东面树林子跑去。 听到撤退的暗号,老武头、秦凤凰边射击,边跟着丁雄朝着东面树林子撤退了下来。 “别追了!”白蛇子捂着肩上的枪伤,站了起来,“把檐马卸下来!快!” “操他妈的!把这小偷儿崩喽!”被杨快手打得鼻青脸肿的关上飞,狠狠地骂道,对着被炮手们按倒在地上的杨快手,端起枪来。 “别价!”王老虎的黑蛇小老婆,推着赵梅走过来了,“把这俩相好的捆起来!带回去!等会儿鬼子来要粮食,就拿他俩顶差!” “妈个巴子的!这几个小子枪法不错啊!”白蛇子望着地上倒着的七八个炮手。 关上飞摸着头上的药布说:“哎呀!别提啦!这他妈那个罗胡子和杨欣没在这儿,要是他俩也来了,咱这些人根本就整不过他们!” “行了,行了!老娘怕过谁!”白蛇子柳眉一竖,“我看你别叫关上飞了,叫关上怕、关上逃得了!” “是是!哥们儿这回是栽到家了!哪敢和两位嫂子比呀?黑白双蛇谁惹得起!不用说双蛇盘车,就是双蛇盘塔、双蛇盘山!也得盘它个底朝天!” 关上飞心里暗暗骂道:“臭骚货!算个毛啊?站在屋檐下,我不得不低头,等关爷我翻身那天,我先拿你们两个臭养汉老婆开刀!杂种!”可脸上却堆满笑容,连连谄笑着说,“那两位嫂子说话可得算数,大洋的事儿……” “不就给你半袋儿大洋吗?”白蛇子一挥手,“到家卸车就给你拿去!”第十八章王宪与电码本儿 --(本卷结束)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军火 第四部分 第十八章 王宪与电码本儿(1) 洪海赶着大车冲出了杨树林,来到一道小河前。齐巧在车上回头一看,丁雄他们没赶上来,便急忙喊道:“洪哥!快停下!快停下!”洪海搂住车闸停下了大车。 “这可操蛋了!”洪海跳下车来向后一看,“咋一个都没跟上来呢?”向南面的树林望去,隐约还听着树林里枪声不断,“不行!齐巧啊!咱还得冲回去!” “冲回去有啥用?”齐巧也望着杨树林,神色黯然地说道,“王老虎二十多个炮手,没一个白给的!咱俩个去了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洪海何尝不知道王老虎黑白双蛇的利害。齐明远曾带着洪海他们两次攻打过喇嘛营子碉堡和王家大院,可两次都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西营子李歪脖子的机枪在碉堡上凌空横扫,根本靠不了近前;喇嘛庙的鬼子在吉田泽的率领下守如磐石,攻如猛虎;东营子王老虎守着庄园的南北大门,水泼不进;黑白双蛇带着炮手冲出院子,弹无虚发、穷追不舍。 齐明远的手下装备不行,可个个不畏生死、骁勇善战。敌人虽然凶猛,可也占不了多大便宜。洪海、马强分兵两路攻打东营和西营,可每次都是激战正酣时,不是金鸡岭的鬼子援军赶到,就是公主坟、蛤蟆滩的鬼子兜了后路或攻上青云岭老营。青云岭义勇军使的基本上都是老套筒、鸟枪、火铳、大刀、长矛和自制的手榴弹,只有几十条汉阳造和从鬼子手里抢来的三八大盖,连一挺机关枪都没有。因此,火力支持不了多久,便不得不收兵回山。 双方损失都不小,双方相持着,谁也不敢轻易先行动手。因此,齐明远便急于让洪海从北戴河运来军火,下狠心要拿下喇嘛营子。如果这次不是调走一百多弟兄去堵截山海关的鬼子援军,有了这半卡车军火,他就想趁机和丁雄他们一起,一举拔掉喇嘛营子据点。 有李歪脖子和鬼子押车,洪海本来认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在北树林子中了黑白双蛇的埋伏。还是粗心哪!洪海忽然想起土地庙前一个秃头骑马拐进北胡同的情景,推车子的老黄头曾高声骂人,那分明是给他送信、递话儿呢!他咋就没留心呢?只顾着和他妈李歪脖子扯淡了,把正事儿给整耽误了! 洪海一把抹掉嘴上的胡子:“不行!那也不能扔下丁雄他们不管!” “我看咱还是回山搬兵去吧!要不然就到金鸡岭去找杨欣、罗大哥!”齐巧跳下车来,“马车肯定是让他们给扣下了,人也够呛!” “车兴许扣下,人可不一定!”洪海知道,丁雄可不是一般人,老武头、杨快手、赵梅也不是白给的。低头思忖一下:“先别忙着回山搬兵,把人和车都丢了,见着你哥,咱俩多丢人哪?” “那你说咋办?” “听见没?树林子没动静了。”洪海跨上车沿,“上车!回去看看!就是碰见黑白蛇子,看方才那架势,她俩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唉!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齐巧一骗腿,坐上了右车沿。 洪海赶着马车还没走进杨树林,树林里便传来了一声鸟叫。洪海连忙停车,捂着嘴回应了一声。 一辆拉着麦秸的大车过去后,丁雄戴着草帽从一道石坝后面探出头来,向洪海招了招手。 “你在这儿看着车,我过去。”洪海想了想,又对齐巧吩咐了一番,便向石坝前走了过去。 “洪队长,镇子里有关系户吗?”丁雄坐在石坝下的一块石头上问。 “有!”洪海看着闷头吸烟的老武头和神色黯淡的秦凤凰、何叶儿围坐在地上,不见了赵梅、杨快手,这时也不便问起,便也找块石头坐下,对丁雄说,“东营子的老黄头!就是方才在土地庙看见的那个戴草帽、推车子的老头,他是我们的坐探。让他再找出五六个帮手来,也没一点问题。” 丁雄摘下草帽扇着,枣核眼里没有一丝颓丧,还是那样的沉稳如山、气定神闲。因为他知道,在眼下先机尽失的情况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着士气。放下手中的草帽,习惯地把手伸进衣袋,摸了摸,小梳子没有了。没等何叶儿反应过来,秦凤凰立刻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一把木梳递了过去。 第十八章 王宪与电码本儿(2) 何叶下意识地摸了下身后的背包,皱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神色。昨晚在青云岭的柳林里,何叶儿送给丁雄一只口琴,丁雄回赠给她一把小木梳。 丁雄接过木梳,梳着小背头,说:“现在,我们想夺回马车,救出赵梅、杨快手,只有利用敌人的矛盾,引起鬼子伪军和王老虎火并,咱们才能趁乱夺车、救人。”看着洪海,“你还没看见,李歪脖子开枪打伤了白蛇子!” “是吗?那太好了!这把火就更好点了!”洪海虽然相信丁雄有能力、有办法,可他和老武头身上都有伤,而且,没有罗云汉和杨欣在场,就他们这几个人,要从王家大院里夺车救人,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但现在到了这个当口上,就是豁出命来不要,也得拼一场子。 何叶儿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秦凤凰,悄声说道:“方便一下,去吗?”秦凤凰说:“你去吧,我不去了。”何叶儿夹起个小包向树林走去。 “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在中午把人和军火夺出来,下午赶到金鸡岭,黄昏左右炸掉金鸡岭隧道,才能确保完成明天阻击山海关援军的任务。”丁雄显出异乎寻常的镇定,挥着木梳说,“大家不用担心,千里走军车,今天是小事儿一桩。现在李歪脖子和白蛇子的火气都不小,回去就会有摩擦。这就是战机,抓住战机,我们再烧上把火,夺车救人的任务就一定能完成!” “好吧!丁营长,你就发话吧!”老武头在石头上一磕烟袋锅,抬起头来。 “今天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把人和车救出来!丁营长!你就说咋办吧?”洪海站了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丁雄站起来把木梳还给秦凤凰,看着从树林里走回来的何叶儿,“走!到老黄头家里去!” 老武头站起来,望着大道上的高粱车:“那车放哪?” “走吧!我都有地方安排!”洪海走出石坝。 天近中午,集市上仍是人山人海。洪海带着众人混在人群中,看见李歪脖子带着十几个鬼子伪军从西营喇嘛庙叫骂着驱散开十字路口的人群,向东营王家大院方向匆匆跑去。 洪海扭头与丁雄会意地一笑,向东营土地庙胡同拐去。 东营四条街道,王家大院在北面最后一条街道上,老黄头家在南面第二条街道上。出了胡同口,就是南面东西大道上土地庙。眼看离土地庙老黄头家不远了,忽然,通往南面十字街口旁的小胡同里传来厮打声。洪海忙向身后众人打了手势,贴在墙角上探头一看,只见南面胡同里,一个小个子呼喝着把一个瘦高个按倒在地上,扭打着滚动在一起,另一个小胖子和两个小伙子交手对打着。 小胖子身法诡异,直拳、勾拳套着飞脚,嗷嗷怪叫着、虎虎生风。尤其是忽左忽右的身形,变化多端。两个小伙子虽然斜开上下路、分封左右手,配合进击,可还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其中一个小伙子刚想过去援救瘦高个,后背上便重重地挨了小胖子一拳,险些栽倒。 “空手道!”丁雄看到小胖子的身法和听到他的怪叫声后,对洪海说道,“交手的小胖子和地上那个小个子都是日本人!” “咋办?”洪海一摸腰间。 丁雄忙按住:“别开枪!”看了看小胡同里静静的,不见一个行人。西面碉堡上的鬼子伪军隔着民房院墙,也看不见这里。便扭头说道,“其他人别动,洪海!咱俩上!”说罢,闪身疾射而出。 小胖子发觉北面身后有人袭来,立刻沉肩吞腰,猛地向后剪出一个扑步。丁雄腾起身形,侧身一脚点西墙、横越过小胖子头顶,甫一落地,拧身一脚狠狠向小胖子面门踢去。 小胖子收腿抱胸侧身,急速闪过,一看丁雄快捷无比的身手,就知道碰上了高手,蹲身一拿桩,立起个门户。 丁雄一摆手,两个小伙子闪在了一旁。两人知道来了救星,他俩看到北面拐角的墙后又飞出一条大汉,把骑在瘦高个身上的小个子一脚踢倒在墙下,拎起来活活掐死,又隔墙扔进了一家的猪圈,猪圈里立即传来几头猪的跑动声。大汉回手扶起了摇摇晃晃的瘦高个。 第十八章 王宪与电码本儿(3) 丁雄看到洪海得手,决定快速结束战斗。旋身疾转,避开小胖子迎面盘飞过来的勾拳飞脚,漫天腿影中,身形暴起,不待小胖子弄清怎么回事儿,拐子脚已把小胖子的脖子凌空夹住,落地一压,小胖子“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洪海走过来,抓住腰带一把拎起,也扔进了隔墙的猪圈里。 “你们是……”洪海回身望着搀扶着瘦高个子的两个小伙子。 “我们是收豆子的。”忽然,瘦高个瞪着一双鹰似的眼睛说道。 洪海扭头望了一下丁雄,丁雄知道这一定是什么接头暗语,可不知如何回应。正犹豫间,老武头从墙角拐了出来,打量了一下三个人,看着瘦高个问:“收的是黄豆还是绿豆?” “要黑豆,是当年的。” “赊账行吗?” “不能过腊月。” “要奉币还是满洲票?” “只要袁大头!” “是自己人!”老武头扭头看着丁雄。 忽然,北面胡同里传来嗵嗵奔跑的脚步声。 “跟我们走!”丁雄一挥手。忽地发现胡同南面有个人影儿一晃,好像是个驼背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想过去看看,可北面胡同的脚步声近了,一扭头喊了声:“快走!” 洪海带着众人来到了土地庙后面老黄头的家。 老黄头家三间半房,在南北胡同的西面,靠着道边。院子不大,挺整洁。西厢房北面有个碾砣,东墙下栽着几垄黄瓜、豆角。老黄头和老伴住在西屋,儿子黄升住在东屋。黄升在金鸡岭弹药库给鬼子做饭,一个月回家一次。 老黄头的老伴拿个针线笸箩在院门外望着风,老黄头挥着草帽引着众人进了西屋。 西屋一间半,还挺敞亮。南面是一铺炕,北面靠墙的两口黑皮柜擦得锃亮,挨柜是一条很宽的存凳,看来有了年头,木纹清晰可见,四边已没了棱角。西面靠墙是一口装粮食的皮缸,边上摆着几张杌凳。 “大家快坐啊!”老黄头招呼着,秦凤凰和何叶儿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在了皮缸下的杌凳上,理顺起凌乱的头发来。丁雄和老武头坐在了黑皮柜前的存凳上,洪海招呼着瘦高个和两个小伙子坐在了炕上。 “你们是金鸡岭游击队的吧?是罗明让你们来接应的?”瘦高个无力地坐在炕头上,脱下血迹斑斑的蓝布衫,胳膊和肩上受了伤,左肩腋下露出一个鼓鼓的黑布粘膏。一个小伙解下背着的褡裢,放在炕上,翻出了药布和药棉。 “不是,是青云岭的!” 洪海站在地上话未说完,瘦高个惊讶地叫道:“什么?你们也是青云岭的?” 两个小伙子迅速地抽出了手枪,可未等转身,“不许动!”丁雄抢身上前,双枪已顶在了他俩的腰间。瘦高个正要拔枪,洪海上前一把夺过,顺手撕下他腋下夹着的黑布粘膏。 “给我!你们这些土匪、强盗!”瘦高个张着双手向洪海扑来,不想身子落空,“扑通!”从炕上翻倒在了地上。 事发突兀,老武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连忙上前搀扶起瘦高个:“我说,这是咋回事儿?”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联络暗语?”瘦高个一把推开老武头。 “我是老家的人!” “老家的人?老家的人怎么和青云岭的土匪混在一起?” “他们是义勇军,不是土匪!” “不是土匪?哼!比土匪还狠毒!明明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还在青云岭前后堵截、穷追不舍地追杀我们!”瘦高个气呼呼地瞪着一双鹰眼,扶着炕沿站了起来,“我们好不容易甩掉了追踪我们的日本特务,让那个叫马强的这么一搅和,又被他们发现了,一直跟踪我们到了喇嘛营子!” 王宪是中共满洲省委工学联办公室主任,东北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运、工运的演讲能手,精通马列理论,工作热情高,雷厉风行,但年轻气盛、态度有些激进。这次省委派他到辽西来,有两个任务:一是了解并协助杨欣押运军火,二是到鞑子营寻找一位化石教授。不想,一到北戴河竖琴中学就和几个军统特工打了起来。李校长被叛徒出卖,临牺牲前躺在驼背老校工的怀里,把一个电码本儿交给了王宪,说这是辽西地下党的名单及联络密码,一定要把它交给省委敌工部的焦昆。王宪一口答应,从李校长口中得知杨欣的军车队已经过了山海关,但他一听到军车队的成员里有丁雄、罗云汉、赵梅,并且杨快手也在山海关出现时,便十分气恼起来。王宪感到杨欣的阶级立场有问题,与国民党军官、土匪胡子、小偷窃贼和不明身份的人在一起押运军车,军车的方向歪了。这个杨欣不能用了,要赶紧采取措施。他不顾李校长弥留中的再三嘱托,决定追上军车队,撤换杨欣,必要时准备采取极端手段。 第十八章 王宪与电码本儿(4) 没想到,处处不顺,一找到青云岭游击队,刚一说出身份,便被一个叫马强的带着人追得晕头转向。结果被一路追踪的军统特务和鬼子特工发现了,在喇嘛营子和鬼子还打了起来。可倒好,是被这几个人救出来了,进屋一说话,得!也是一帮胡子! 王宪鹰眼一瞪正在观看黑布粘膏的洪海:“不准看!快把东西还给我!” “还你?”洪海看到黑布粘膏上紧贴一个小本儿,翻开一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洋字码,扭头看着怔怔地站在门口的老黄头,“拿绳子来!把他们都给我捆上!” “好!”老黄头答应一声,扭头走出屋外。 丁雄一听老武头和瘦高个的对话,已经猜到了鹰眼人的身份:省城派来的王宪!心想,齐明远已经从罗云汉的口里知道了王宪来抓杨欣的消息,马强一定是按着齐明远的吩咐,在青云岭道口堵截了这三个人。当双方都说明了真实身份后,就更加引起了马强追杀王宪的决心。这样,三人就被一路追踪的日本特务发现。说不定,这两个日本特务就是早川神风别动队里的特工杀手。 想到这里,丁雄对两个小伙儿阴阴说道:“这两位小兄弟先委屈一下,等杨欣来了再说。”话声未落,“嗖”地用枪柄在两人的后脖颈上一砸,两人便软软地像两条面袋子似的倒了下去。一扭脸,手枪顶在了瘦高个的脑门上,冷笑一声:“王宪!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阁下就是省城派来的王主任吧?来抓杨欣的吧?对不起,冤家路窄,让你碰在了我的枪口上。现在,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鄙人是国军少校丁雄!”说罢,抡起枪柄狠狠地向瘦高个头上砸下。 “慢着!丁营长!”老武头慌忙用双手抓住了丁雄的胳膊,“丁营长!听我说!你要打死了他,杨欣那儿你也没法交代!” 丁雄不由得慢慢放下了手枪。 “王主任,”老武头扶着瘦高个说,“不管啥理由,你们要抓杨欣,我们谁都不会答应,他是抗日打鬼子的英雄,是这次护送军火到辽西的押运官!是地地道道的共产党!” “共产党咋还和国民党军官、土匪胡子混在一起?”王宪揉着后腰,瞪着丁雄,鄙夷地说道。 老武头见秦凤凰、何叶儿拿过洪海手里的小本儿看着,不及答话,就连忙过去要过了小本儿。 “电码本儿!”丁雄要过来翻了翻,还给了老武头,不屑地对王宪说道,“一定是机密文件吧?哼,放在你身上,还机密得了吗?” “给我!”王宪要抢,丁雄用胳膊轻轻一抡,王宪便栽倒在地上,喝道:“捆起来!”洪海、老黄头、秦凤凰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三人捆了起来。 “对不住了,王主任!”老武头看着王宪,小心翼翼地把小本儿收起来,揣入怀中,“这小本儿不能给你,连杨欣这样的人你们都要抓,说不定这上面记的都是好人!王主任,你肯定是整错了。不过,你放心,这小本儿我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能让它落到敌人手中!没法子,你们先歇会儿吧,我们马上就有行动。” 秦凤凰真有点糊涂了。这三个人肯定是共产党,而且这个叫王宪的还一定是个大官。不然,日本特务为啥要抓他们。可他们为啥要抓杨欣?他们不都是党组织的人吗?不是一家人吗?她知道,国共两党现在势同水火,丁雄和王宪是冤家对头,可以理解,可这个王主任怎么还抓起杨欣来了?接下来这三个人怎么办?怎么处理??真让人一头雾水,实在是整不明白了! 老黄头和洪海把王宪三人关进了西厢房。 “哎!齐巧呢?”丁雄才发现不见了齐巧。 “齐巧上他表哥家藏车去了!没事儿,一会儿她能过来。”洪海两只大眼一转悠,进到屋说道。 第十九章 真假白蛇(1) “老黄叔,你把李歪脖子碉堡和王家大院的情况介绍一下。”丁雄坐在炕上,打开了地图,众人围拢了过来。 “碉堡有三层,二层和三层里有十几个伪军、四个鬼子把守,两挺歪把子机枪,六个钟头一换岗。今天顶班的郑班长是新来的,虽说是对他的底细不太清楚,可对老百姓还算和气,就是好和手下耍点小钱。王家大院共有三进院子、八十间房子,东西各有月亮门前后连通着。四角炮楼子上,平时都有两人看守。前后院住着二三十炮手,东厢房是厨房、饭堂,西厢房是库房,中间一排房住着王老虎的家眷。前门里外各有四个炮手站岗,后门紧闭,两边是马厩、粮仓和柴房。” 老黄头五十多岁,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花白,可双目有神,话说得清楚利索:“大满和二满已经打听清楚了,高粱车停在后院,人被关在柴房里。老大夫梁二先生已被叫到王家大院,说是给白蛇子治红伤。院里的大娟子传出信来,说白蛇子要找李歪脖子报仇。” “老黄叔,干得漂亮!”丁雄很满意老黄头的情报工作,想不到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院老头,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军车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 说话间,院里走进一个穿着小白褂的小伙子。 “这就是二满!”老黄头说,“劫车的信儿接晚了,知道后给你们送信儿也不赶趟了。赵铁匠和大满都去王家大院瞭哨去了。”看着走进屋里满头是汗的小伙子,“二满,别着忙,慢慢说,有啥情况?” 秦凤凰忙递过手巾,二满擦着汗说:“李歪脖子带着十几个黑皮和鬼子,在王家大院前门和炮手们吵骂起来,说是要进院搜缴粮车,炮手们不让进。看样子,一会儿就兴许动起手来。赵叔和我哥在北壕里等着呢,让我回来,问你咋办?” 老黄头看了看丁雄,丁雄说:“先别动,原地监视!有情况随时报告!” “听好了没有?去吧!”老黄头一挥手,二满点头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丁雄坐在炕上沉吟了一下,看着老黄头问:“王家大院后门外有没有隐蔽物?好接触不?” “好接触!出后门就是柳树林子和一道大壕!向西北不远就是大道,直通北树林子!” “好!”丁雄收起地图,“我看这样,何叶儿在这看守王宪他们,随时准备传送消息。洪海和秦凤凰、老武叔去袭击西营碉堡,动静弄得大点。完事后迅速撤出阵地,带着何叶儿到北门大壕里和我们会合。我和老黄叔、大满他们到北门大壕里潜伏,伺机夺车救人。但有个先决条件,”丁雄下了地,“任务完不成不怕,就是人必须得安全地给我回来!” “是!” 洪海嘿嘿一笑:“丁营长!瞧好吧!这会儿给他整个东门失火、西城冒烟,让他妈的满营子鸡犬不宁!” 秋老虎的日头晒得地皮冒烟,碉堡前的鬼子缩进门洞里,歇着凉快。两个伪军夹着抢,在道口木栅栏前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 忽然,北面集市的人群里急匆匆地走过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个一身白衣女子,后面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黑衣的汉子。 “看!这不是白蛇子吗?” “准是他妈来找李排长报一枪之仇的!” 两个伪军扇着大盖帽嘀咕了两句,一个伪军戴上大盖帽,凑上前去:“哎!白、白二嫂!”看到白蛇子裸露着的半边臂膀上缠着药布,问道,“有事儿吗?”两只鼠眼紧紧地盯着凝脂一样的玉臂。 “有事儿能和你说吗?站好你的岗!”白蛇子柳眉一竖。 “李排长不在里面!”另一个伪军机警地说道,忽地眼光一亮,看到白蛇子掏出了大洋。 “拿去打酒喝!”白蛇子甩手扔出几块大洋。 “多谢、多谢白二嫂!”两个伪军急忙猫腰在地上捡起大洋来。 白蛇子带着两个黑衣炮手走进了碉堡。 门洞里的两个鬼子还没等问话,已被两个炮手掐着脖子在腰上捅上了一刀,一声不吭地被放倒在楼梯下。白蛇子和炮手迅速地登上了二层楼板。 第十九章 真假白蛇(2) 碉堡的二层楼上,一群伪军围在桌子中间,正在吆五喝六地掷着骰子。白蛇子端着手枪娇声喝道:“都给我消停点!坐着别动!” 伪军们一愣,一个矮个炮手已从窗口夺过机枪,转身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高个炮手端着手枪,登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弟兄们都坐着别动,白二嫂,有话慢慢说,你这是干啥呀?”姓郑的伪军班长一摆手,伪军们安静下来。 “郑班长!你听好!我白蛇子枪下从来不死冤鬼!我跟你们兄弟一无仇二无恨,前无梁子后无过节,今天我是奔李歪脖子来的!跟你们无关!” 白蛇子头缠白巾,腰扎皮带,手里摆弄着一支德国镜面匣子枪,话说得利索干脆,就是带着点好像伤风感冒似的鼻音:“现在,这一枪之仇我得报!他不在这儿不怕,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把这炮楼子给他妈崩塌!兄弟们要不怕粉身碎骨上西天,就在这儿继续待着;要惦着老爹、老妈、老婆孩儿,就赶快下楼走人!这两天赶上伤风,我他妈说话不得劲儿,也不知道你们听明白没有?” “突突突!”楼顶上传来枪声和扑打声。 一个黑胖子伪军刚要拿起靠在墙上的步枪,“突突突!”站在白蛇子身旁的矮个炮手一扣扳机,机枪响了,黑胖子哆嗦着身子摔倒在地上。其余的伪军们慌忙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 “扑通!”一个鬼子的尸体从三楼的楼梯口滚落了下来。 “快走!”三楼上传来高个炮手炸雷似的吼声,几个伪军哆哆嗦嗦地举着双手走下了楼梯。 原来,高个炮手登上三层楼,看到五六个伪军躺在地铺上睡着觉,便迅速到窗口抱起机枪,冲到碉堡顶上。 碉堡顶上站岗的一个鬼子和一个伪军,猛然间看到黑衣炮手端着机枪上来,便同时把枪指向炮手。可炮手的机枪先响了,两人身子一挺倒了下去。 三层楼的伪军被枪声惊醒,刚要起身摸枪,高个炮手跳进三楼,机枪一端,吼道:“谁动就打死谁!”不想,身后一个鬼子忽地抱住了他的后腰。炮手一撤右腿,扭身一个肘锤儿,正中鬼子太阳穴。鬼子闷哼一声,被重重地摔倒在楼板上。炮手上去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谁动?谁动就是这个下场!” 伪军们眼看着炮手脚下的鬼子,嘴巴张得大大的,两只眼珠带着血丝冒了出来,顿时魂飞魄散。望着凶神恶煞的高个炮手,伪军们纷纷举起了双手。 高个炮手一脚把堵在楼梯口的鬼子踢下楼梯,向伪军们喝道:“都下去!” “别开枪!白二嫂!我们听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谁的事儿谁担着!我们走!弟兄们,跟我走!”郑班长高高举起双手喊道…… “白二嫂别开枪啊!这事儿跟我们没关!” “都是李歪脖子扯王八犊子!操他妈的!” “听班长的,我们走,我们都走!”二楼的伪军们咒骂着。 “好吧!都起来吧!”白蛇子说道,“给我听好了!一会儿这炮楼子就要上西天了,到外头告诉集上的人都躲远点!” “是是是!马上告诉!躲得远远的!”郑班长站起来带头走下楼去。 “轰隆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一股浓烟冲上天空,西营的伪军碉堡坍塌了。浓烟过后,楼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烤人的热浪向四处辐射着。集上的人们惊恐地四散逃去,郑班长带着几个伪军急急跑进了西营喇嘛庙。 望着火焰冲天的碉堡废墟,白蛇子和两个黑衣炮手会心一笑,钻进了土地庙胡同。 这位白蛇子就是乔装打扮的秦凤凰,高个炮手是洪海,矮个炮手就是老武头。 “太君!王老虎的白蛇子带着炮手攻进碉堡,打死了皇军和我的弟兄,把碉堡给炸啦!”郑班长望着跑出大殿的吉田泽报告说。 “巴嘎!”吉田泽抽出战刀,肉泡眼一瞪,掀起两颗门牙,“王老虎的、白蛇子的!良心的大大坏啦!统统的死了死了的有!”一挥战刀,一阵风似的领着鬼子、伪军冲出了喇嘛庙。 第十九章 真假白蛇(3) 王家大院的大门前,四个黑衣炮手全部被鬼子挑死在台阶上,伪军们用枪托“咚咚”地砸着大门。门楣上“虎踞龙盘”的匾额也被打翻在地,砸得稀巴烂。李歪脖子站在台阶下高声叫骂着:“王老虎!你这个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你他妈抢走了皇军的粮车,打死了皇军和我的弟兄!你犯下的是反满抗日、满门抄斩的死罪!就是你那龟儿子县长也救不了你!这回我让你牛!还他妈虎踞龙盘哪?杂种操的!一只虎、两条蛇,都得他妈的抽筋扒皮喂狼狗!” “李歪脖子!你他妈咋呼啥呀?”西角炮台的垛口上,黑蛇子平端着双枪,露出头来,“你蒙蔽皇军、围攻民宅、打伤我姐,现在又挑死我四名弟兄!这笔账怎么算?” “还算个毛哇?”李歪脖子跳着脚骂道,“黑蛇子!你下来!操你妈的!我他妈扒光你!挂在钩儿上吊王八!” 忽然,一声呼哨,院墙上露出了几十个黑衣炮手,个个端着盒子枪,砰砰砰向大门外的鬼子、伪军开起枪来。子弹打在鬼子、伪军的脚下,“嗤嗤”地暴起一片片的烟尘。十几个鬼子、伪军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躲闪着,可门前空荡荡的一点隐蔽物没有,只有蹿到墙根底下躲藏起来。 “哈哈哈!”黑蛇子身后露出了一张马脸,“李排长!大晌午头子不在王八壳子里头趴着睡觉,到这儿吵吵啥呀?刚敲两下锣边,你就跳起舞来了,看你这兔子胆儿吧?” “王老虎!你他妈不要命啦?”李歪脖子手端盒子枪,不藏不躲,直挺挺地站在门前的空场上。 “歪脖子!亮起你的招子好好看看!我王老虎可不是你李歪脖子两句话就能吓倒的!大爷我是大河里的木头鱼子——闯江山老梆子啦!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好吧!今天咱是打葫芦论葫芦、打瓢论瓢,别屎掺尿、尿掺屎的!你听着!我截车伤人不假,可你也打死了我这些弟兄!是非自有公断,有账不怕重算。可跟你说不明白,咱俩没话,你让吉田泽来!” 突然,西营碉堡轰隆隆一声巨响坍塌了。 鬼子、伪军一阵慌乱,李歪脖子向右歪的脖子,猛地向左一歪。 “嘿嘿!李排长!快回去吧!”王老虎得意地一笑,“青云岭的胡子下来了!再待一会儿,喇嘛庙再被端喽,你这个小排长就得喂狼狗啦!” “哼!王老虎!你别臭美!”李歪脖子心里一阵阵发紧,碉堡被炸,自己脑袋难保,可事已至此,只有把责任都往王老虎身上一推,再作打算,“我告诉你!碉堡被炸,是你们黑白双蛇勾结青云岭的胡子干的!这是关上飞在北树林子亲口说的!黑蛇子就能作证!” “你放屁!”黑蛇子骂道,“我作什么证?” 双方正在吵闹着,吉田泽、郑班长带着鬼子、伪军从西面胡同里跑了过来。 “吉田太君来啦!”炮台上露出王老虎堆满笑容的马脸,“今天这事儿是场误会,天大的误会!太君,你听我说……” “巴嘎!”吉田泽战刀一挥,“误会的没有!死了死了的有!” 突突突!身后的两个鬼子平端着机枪,向炮台和墙头扫去。 “王老虎!白蛇子炸了碉堡!你们要反哪?”李歪脖子听了郑班长的介绍,顿时来了精神,冲着伪军一挥手,“打!给我往死里打!” 杨快手和赵梅被关在后院柴房里。 原来,黑白双蛇把三辆马车押进后院后,关上飞就嚷着要卸车、松绳子找出大洋。王老虎站在后院,向受伤的白蛇子问明情况后,顿时马脸一翻,勃然大怒:“谁让你们打死鬼子和黑皮啦?你们他妈不是给我惹麻烦吗?”恶狠狠地看着关上飞骂道,“还要大洋呢?要个毛哇?大车先别卸!” “老虎哥!你这是……”关上飞不解地问。 王老虎怒道:“闭上你的狗嘴!”背着手在地上转了两圈,指着杨快手和赵梅说,“把这两人关进柴房!捆结实点。还有,把梁二请来治伤!炮手都上前院!快!” 第十九章 真假白蛇(4) 众人一阵忙乱,蜂拥着挤出两面的月亮门,奔向了前院,院子里孤零零地只剩下了关上飞。关上飞围着三辆大车转了两圈,眼睛瞄了一下北墙东西墙角上的两个炮台。 后院的东西炮台上各留下了一个炮手把守,关上飞没费多大事,就摸上去先后把两个炮手给捅死了。 杨快手被绑在柱子上,赵梅手和脚都被捆着,坐在地上。赵梅费力地扭动着,想解开绳子,可绳子捆得太紧挣脱不开。 “不行!你解不开!”杨快手说,“你滚着过来,先把我的绳子解开!”赵梅滚到了柱子前,站起来,背着身子给杨快手解着手上的绳子,边解绳子边说:“看来,他们狗咬狗得有一场恶战,后院没人了,咱们得趁机把车弄出去。” 忽然,柴房的门一阵哗啦啦响,杨快手忙说:“你快倒下!”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关上飞提着手枪走了进来,看着倒在地上的赵梅说:“快说!大洋藏在哪辆车上?” “知道也不告诉你!” “我他妈崩了你!”关上飞把手枪顶在赵梅的头上。 “我知道!你把我放了,我就告诉你!”杨快手嬉笑着说。 “哼!你这个小偷儿!我他妈放了你,你他妈把我都得偷去!” 前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嘿嘿!我说关上飞!你听听!前院这枪声!”杨快手说,“枪声要一停,咱们谁也跑不了。你给王老虎惹的祸,他能饶了你?李歪脖子也得拿你开刀!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两全其美的道儿,你不就是要大洋吗?给你!只要你把我们俩放了,大洋归你,马车归我们!谁也不吃亏!” “哼哼!你想得倒美!”关上飞眼珠一转,“我放她也不放你!”关上飞把手枪插在腰间,上前动手解着赵梅脚上的绳子,“赵梅!你给我听好,我放了你,你把大洋告诉我。我翻出大洋后,你回来帮他解绳子,军火就归你们!” “赵梅,你去吧!到车前再告诉他!”杨快手说,“你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关上飞能把大洋拿走,我就能把大洋偷回来!” “呸,吹牛呢!”关上飞拉起绑着双手的赵梅,“杨快手!小心我剁掉你的爪子!” “关上飞!不是我对你嘴吹牛,我要不把大洋偷回来,我他妈就不是杨快手!” “吹吧!你就在这儿好好吹牛吧!”关上飞推着赵梅走出柴房。 “你把我手上的绳子也解开!”赵梅站在紧靠北门的一辆马车前说。 “行啦!你就将就会儿吧,找着大洋再给你松绳子!” 第二十章 混战王家大院(1) 热辣辣的日头投在后院的三辆马车上,没卸下车载的六匹檐马,被晒得甩头刨蹄不耐烦地嘶鸣着。后院挺大,东西月亮门前各有一个墨绿色的花瓷缸,粉红的柳桃开得正盛。西面的马厩里有十几匹马在马槽里嚼着草料,间或打着响鼻。 “快说!大洋藏在哪辆车上?”关上飞掖了下头上缠着的药布,来到三辆马车前,用手枪逼着赵梅问道。 “南面那辆!”赵梅向南面的大车努了努嘴儿。 关上飞爬上车檐,抽出刀子一顿乱割,绳子开了,动手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拎出了一袋大洋,阴阴地咧嘴一笑,放在了地上。迅速地到马厩里拉出两匹马,把大洋袋子绑在一匹白马的马鞍上。 “给我松开绳子!” “给你松开绳子?哼!”关上飞冷冷一笑,“到金鸡岭再说吧!”说罢,拦腰抱起两脚乱蹬的赵梅,放到另一匹黑马上,“你他妈要再乱动弹,我就捅了你!” “你这个浑蛋!你咋说话不算数呢?” “哼哼!大爷我说话从来就不算数!” 关上飞把赵梅捆在马背上,把缰绳拴在自己骑的白马鞍子上,望了一眼柴房,龇牙一笑:“嘿嘿!我说,杨快手!你就吹牛吧!”打开后门,翻身上马,“我等着你偷大洋呢!驾!” 两匹马一前一后,箭一样冲出后门,向北树林大道驰去。 秦凤凰、洪海和老武头刚走进老黄头的院门,何叶儿就惊慌失措地迎上前来:“不好了!那三个人逃跑了!” “怎么回事儿?”老武头忙问,“别慌!慢慢说。” 何叶儿带着众人走进西厢房:“你们看!” 西厢房除了堆放着的纺车、织布机和一些农具外,不见一个人影儿。地上是几根解开的绳子,西窗大开。 “黄大婶说是去借豆腐包,准备给大家做豆腐,出门去了。”何叶儿说,“我到这西厢房里看了两次都没事儿。外面传来爆炸声后,我急忙过来一看,他们就没影儿了!” “他们肯定没跑远,咱们赶快去追他们!”洪海拔腿就要往外走。 “算了!”老武头说,“来不及了!军火事大,咱们赶快去北壕!” “碉堡一炸,丁营长他们一定等着急了。我们走吧!”秦凤凰说。 “那好!赶快收拾东西,走!”洪海走到院里悻悻地骂道,“这个王宪,不是他妈个好东西!跑了个大祸害啊!” 四人来到北壕,一声鸟叫,便与潜伏在北壕中间的丁雄、老黄头、赵铁匠他们会合了。问明了情况后,丁雄很满意,望着秦凤凰夸赞着说: “干得好!白蛇炸碉堡,火上浇油!这一下,他们一定在前院打得不可开交!”趴在壕沿上,一指南面的王家大院北门又说,“情况是这样,赵师傅发现前后三人骑马出了北门,进了北树林子。其中一个女的被绑在马上,最后面的一个人是追上去的。我估计第一个人是关上飞,被绑在马上的是赵梅,追上去的是杨快手。有杨快手在,问题不大,先不去管他们。好!现在大家听我的命令!进院后,洪海和秦凤凰赶第一辆车,老武叔和何叶儿赶第二辆车,赵师傅和老黄叔赶第三辆车。我上东面炮台,大满和二满上西炮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三辆马车在北树林能会合,就立刻向金鸡岭进发,任何人都不等!包括我在内!出发!”丁雄一跃而起,跳出大壕。 王家前院的枪战进入白热化。 吉田泽、李歪脖子带着鬼子、伪军躲藏在空场前面的房子和院墙后,向东西炮台和大墙上的炮手射击;王老虎、黑蛇子凭借着炮台的有利工事,和他们对峙着。 王老虎一向没把吉田泽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李歪脖子了。凭着自己的实力和面子,一句话就能让热河的渡边少将把他们一撸到底。可自己这些年贩卖大烟、走私军火的事儿这俩小子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一旦闹起来,大家都没啥意思。所以,一向以来,双方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僵持着,谁也不服谁。 第二十章 混战王家大院(2) 可今天这架势不对,王老虎一看吉田泽要拼命,照这样打下去,一旦吉田泽的迫击炮上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几次想和吉田泽解释清楚,可对面一家房后碾盘上的两挺歪把子机枪,打得他不敢露出头来,根本不容他说话。 “虎哥,还是让我姐上来吧?”黑蛇子也看出苗头来了。 王老虎知道,此举危险异常,可事已至此,已别无良策,忙令人把负伤的白蛇子叫上来。 “吉田太君!你听我解释!”王老虎趴在垛口下拼命喊道。 “解释个啥呀?你让白蛇子出来说话!”李歪脖子躲在墙后喊道。 “好好!别开枪!我让她出来和你们说话!”王老虎一摆头,白蛇子从炮台垛口上露出头来。 “李排长!你好好看看!我白蛇子带着伤,连家门口儿都没迈出一步,我上哪炸你的碉堡去?”白蛇子露出头来,说罢,索性站了起来,“你看看!李排长,我这肩上的枪伤,可是你打的!” “我说,排长,炸碉堡的可不是这个白蛇子!”郑班长附在李歪脖子的耳边悄声说道。郑班长早就怀疑秦凤凰的说话声音,现在一看炮台上的白蛇子,不但肩上包扎的伤口位置与碉堡里的白蛇子不一样,而且臃臃肿肿的形状也不一样。 李歪脖子可不这样想,一旦炸碉堡的不是白蛇子,那他的罪过可就更大了。念及此,狠狠地对郑班长说道:“你还扯啥王八犊子?啥叫不一样啊?就是她!要不是她的话,咱俩可就都完蛋啦?听见没?瞄准了,一枪撂倒她!”站起身来,对碾盘后面的吉田泽说道,“太君!郑班长说啦,就是她!没错!”说罢,向炮台上喊道,“白蛇子!你截粮车、报私仇,又炸掉我的碉堡,你拿命来吧!” “砰!”郑班长的枪声响了,白蛇子一头栽下炮台。 “我操你妈!李歪脖子!”王老虎气歪了马脸,抱起了一挺机枪,站起身来,“突突突”一阵猛扫。李歪脖子不及躲闪,身上连中数枪,浑身一阵乱抖,摔倒在墙下。 “打!”黑蛇子挺身双枪齐发,碾盘上的鬼子机枪射手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打!给我往死里打!鬼子、黑皮一个不剩!”王老虎疯虎一样吼道,机枪像爆豆一样响了起来。院墙上的炮手露出墙头来,长短枪齐发,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对面的鬼子伪军。王老虎发狠了,一不做二不休,一个活口也别留下。上头要追查下来,就往青云山、瘟神庙的胡子身上一推。 枪声骤起。 吉田泽没想到王老虎敢这样大胆拼命,在疯狂的火力下慌忙躲进胡同里。靠在一棵柳树下,揉了揉肉泡眼,看到带来的鬼子、伪军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忽然,看到西面胡同里扛着迫击炮赶过来了几个鬼子,门牙一掀,向炮台上一挥军刀,吼叫了一声,“开炮!”几颗炮弹立刻飞了出去。 “轰隆隆!”东西两个炮台坍塌了!大门被炸开了! 吉田泽一声吼叫,带着仅有的十几个鬼子、伪军冲进了塌陷的大门楼。王老虎和黑蛇子带着五六个炮手慌忙撤向正院。 “老爷!后院的三辆高粱车,有两辆被胡子劫走啦!”一个炮手跌跌撞撞地跑出后院的月亮门,对被黑蛇子搀扶着的王老虎说。 突然,后院东西两个炮台上的枪声响了,几个退到后院的炮手纷纷从月亮门里跑了出来。王老虎头上流着血,腿已摔伤。几个炮手在正院的月亮门里,不断向追过来的鬼子、伪军开枪射击着。 “停火!”王老虎“扑通”坐在地上喊道,“别打啦!都站好了!” “吉田太君!别打了,我们投降!”黑蛇子喊道。 吉田泽和郑班长带人跑了过来。 “吉田太君!咱们上当了!”王老虎坐在地上指着后院的炮台说,“你看!胡子已经占领了炮台,把后院的三辆马车劫走啦!不瞒你说,那三辆马车上装的都是军火!” “啊?”吉田泽一惊,“快快地!”指着炮台,一挥战刀,“开炮!”领头向后院冲了过去。 第二十章 混战王家大院(3) 洪海、老武头赶着两辆马车已冲出了后门,老黄头赶的马车没走成。这辆马车是被关上飞割断绳子、翻走大洋的那辆马车。所以,老黄头和赵铁匠两人急急忙忙装车、接绳子。可绳子已被关上飞割得乱七八糟,不够长,怎么也拢不上车。 “快!到柴房里看看!”丁雄在炮台上喊着。丁雄眼看着前院的鬼子伪军和炮手们涌了过来,心里十分着急。 赵铁匠在马厩、柴房里找的绳子也不够长,两人耳听着枪炮声、脚步声,知道情势已万分紧急,可拢不上绳子,马车根本不能赶出后院。 “赵大叔!接着!”忽然,后房的一扇后窗打开了,一声怯生生的话音过后,一捆绳子扔了过来。随即,窗户又关上了。 “是大娟子!”赵铁匠接过绳子,与老黄头迅速拢起车来。 刚刚拢好车,还没等他们赶出后门,炮台上的丁雄、大满他们,就和退到后院的炮手们接上了火。 丁雄端起机枪一阵疾射,撂倒了几个敌人,一声大喊:“大满!快撤!” “嗵嗵!”两颗炮弹把东西两个炮台炸塌,老黄头的马车冲出了后门。 吉田泽、郑班长、黑蛇子一群人来到后院,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众人冲出了北门,对面北壕里的枪声响了。 “大满、二满!快!你俩从东面撤回屯里去!”丁雄趴在壕沿上,甩掉了草帽,抽出了双枪,指着大壕的东面说,“你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谢谢你们!快跑!”丁雄跳下炮台时,后背摔在了地上,白褂被撕裂,右肩胛上都是血迹。 “不行!要死一块死!” “我们不能扔下你!” “轰!”一颗炮弹飞了过来,落在了一边的壕沿上,一棵小柳树被拦腰炸断。两面的壕沿很宽,上面可以跑马过车。丁雄抖了抖头上的灰土,瞪圆了杏核眼:“我是营长!这是命令!懂不懂?命令!快!” 大满和二满互看一眼,还是不放心。 “没当过兵是不行!连命令都不懂的!”丁雄左手一梭子向南面扫了出去,扭头右手用枪一指大满,“再不走我就崩了你俩!” 大满和二满向壕东跑了过去。 “来吧!小鬼子!”丁雄左右开弓,一阵猛扫。 北门前面是一片开阔地,鬼子、伪军在吉田泽的指挥下,郑班长和黑蛇子分别带着几个人,迅速地穿过柳树林,从大壕的东西两面包抄上来。吉田泽和王老虎躲在北门里,指挥着两挺歪把子机枪,从北壕正面压向丁雄的拦击点。 丁雄数了数,把吉田泽、王老虎加上,鬼子、伪军一共才十一个人。迫击炮扔在一边,看来是没炮弹了。冷冷一笑,就你们这些饭桶,还能抓住我?回头望着老黄头的马车已经跑进北树林子,决定从壕沟的西边撤退。可刚一动身,人影一晃,黑蛇子手持双枪,远远地站在大壕西面的沟口前,望着贴在壕边上的丁雄,高喊道: “哎!我说相好的!就你一个人啦!还打个毛哇?举着双手过来!给你留个全尸!” 丁雄掂了一下手里的双枪,糟糕!凭手感就知道,枪里顶多不超过三四发子弹。这时,东面传来“嗵嗵”的脚步声,看来郑班长他们从东面壕沟里也赶了过来。听着动静,南面的吉田泽也带着鬼子向北壕压了过来。 丁雄明白,现在自己一旦跃上壕沟突围,身子就会立刻被东、南、西三面的子弹打成筛子底。 他妈的!没想到啊!我丁雄今天竟能落到这般田地!好在赵梅、杨快手脱离了危险,三辆马车赶出王家大院,军火是保住了。行啦,剩下的事儿让杨欣、罗云汉他们干吧!剩下这三四发子弹不能糟践了,看准机会,把这几个头子都给他灭了。留一颗,自己就够用了! “马胡子的!投降的有!”吉田泽骑着马,跃上了壕沟沿上,手挥着军刀,肉泡眼逼视着壕沟里的丁雄。两个鬼子手持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丁雄。 突然,一匹红马从西北面的大道上疾驰而至,跃上大壕。一声婉转的画眉鸟叫后,从马肚子底下倏地钻出一个人来,大肚盒子一挥,“嗒嗒嗒!”黑蛇子和几个炮手纷纷倒下,“嗒嗒嗒!”大肚盒子又一挥,吉田泽军刀一扔,栽下马来。 第二十章 混战王家大院(4) 罗胡子来啦!丁雄听到鸟叫和那骑马开枪的动静,就知道准是罗云汉来救他了。机不可失,“砰砰砰!”丁雄的枪声响了,壕沟上王老虎和两个鬼子机枪手滚了下来。扭头向东面沟里过来的郑班长一挥枪,扳机扣空,子弹没有了! 郑班长向丁雄一挥手,“啪”地一枪打倒了丁雄背后、西面沟里向丁雄偷袭的鬼子。 “快!把他扶上去!”郑班长向身后的两个伪军一招手,眼睛机警地向壕外望去。丁雄一阵惊愕、茫然。嗯?咋回事儿?这个伪军班长难道是游击队的内线?丁雄来不及说话,就被身后的两个伪军推上了壕沟。 “上马!”罗云汉骑马跑了过来,向丁雄甩过了缰绳,丁雄一看,是吉田泽骑的马。回头向壕里一看,郑班长和两个伪军不见了。 战斗已经结束,吉田泽、王老虎、黑蛇子被击毙,几个鬼子伪军和炮手趴在壕里壕外,无一幸免。王家大院的四个坍塌的炮台,还在徐徐地冒着青烟。 “看啥?那三个伪军肯定是咱们的内线。没事儿啦!快走吧!南面蛤蟆滩和北面金鸡岭的鬼子伪军都来增援啦!”罗云汉领头驰下大壕,跑上西北面的大道,“看!”罗云汉侧脸一指南面的大道。集上的人早已散光,大约有五十个左右的鬼子、伪军骑着马驰入镇内。“杨欣已经带着洪海他们的三辆马车,钻进西山树林子去了金鸡岭!咱俩也得走小道,不然的话,兴许能碰上北面金鸡岭的援军。” “没想到啊!罗连长!你还能来救我一命!谢谢你!”丁雄拍打着白褂上的灰土,这真是丁雄的心里话。 “我可不是奔你这个谢字来的!”罗云汉回头说道,“姓丁的,我可告诉你,这回咱俩的账算扯平了!你忘了?你帮助我看管过秦凤凰和赵梅。现在妥了,就算结账了!”两匹马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 “丢人哪!上回让关上飞给憋在仓库里,这回让吉田泽给堵在大壕里!我丢人都丢到家了!”丁雄十分懊恼,这一路上风头也好,战功也好,都让罗云汉、杨欣抢占了先机。自己不咸不淡的,不但没起多大作用,还两三次临危遇险。怎么回事儿呢?这趟军火押的,咋这么别扭呢?是自己无能啊,还是罗云汉、杨欣能力太大了? 第二十一章 山神庙突变(1) 罗云汉扯开蓝衫衣扣,擦了擦汗说:“这都算个啥呀?我让人家给抓过多少回啦?憋气窝火的事儿就别提啦!谁都有走麦城的时候。可这回这事儿你可说错了!洪海他们两次打这喇嘛营子都没打下来,你这一下子就把他们包圆啦!连鬼子、伪军、炮手,那可一百多号人呢!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你见缝下蛆,给他来个一勺烩,拔下了这个中心据点,活儿干得地道!再说啦,三辆马车的军火还没丢,你还丢啥人哪?” 罗云汉虽说是对丁雄有着难以调和的仇恨,但对他的本事还是佩服的。就拿丁雄守护天成站仓库军火的事儿来说吧,自己在站台仓库门口曾胡骂过丁雄一通,可事后杨欣一条一条地给他一分析,他就服了。 丁雄听到罗云汉这番体贴人心的话,心里顿时感到比提升一级军衔还高兴。因为,这是他和罗云汉相识以来,听到的第一句夸奖他的话。罗胡子夸过谁?服过谁?连杨欣这样的人,他都没赞扬过几句。 “可、可毕竟还是把杨快手和赵梅弄丢了!”丁雄忽然问道,“对了,你们从北面过来的时候,看见杨快手和赵梅了吗?” “看见赵梅啦,”罗云汉说,“她说关上飞抢了大洋,把她绑在马背上,拴着她的马向北跑。杨快手追上来后,关上飞就割断了缰绳,扔下她,向金鸡岭跑了。杨快手给她解开绳子,就让她快去游击队找人救回军火,他自己骑马向金鸡岭追过去了。放心,杨快手这小子鬼着呢。” “你和杨欣的任务怎么样啦?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窟窿台大桥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可活儿不太好干!” “那么大个桥,光桥墩就有十五个,炸药放在哪儿,才一下子能把桥全炸塌了?另外,炸桥的时间有规定没有?炸早了、炸晚了有啥说法没有?这些事儿还都没个谱呢?” 丁雄说:“看来,现在马上要做两件事儿:一是得需要把建桥的工程师找到,以便找准关键的炸桥部位;二是要了解敌人援军行军速度,以便确定炸洞、炸桥的具体时间。” 罗云汉说:“我从窟窿台桥上走了一个来回,又在桥下河里四处看看,就骑马回到了金鸡岭。杨欣炸隧洞的活儿也不好干,见了面他再跟你说吧。还没到晌午呢,我和杨欣就在金鸡岭西梁游击队里看见了齐巧。齐巧说你们出事儿啦,军火车让王老虎给截啦。我就和杨欣、齐巧贴山根、绕小路来到喇嘛营子北树林子。遇到了洪海他们后,杨欣和游击队长罗明便带着他们去了金鸡岭的葛王台山神庙,让我过来到北大壕找你。找到后,赶快去葛王台山神庙会合。” 两人说话间,东面大道上,扬起一阵烟尘,一群增援的鬼子、伪军叫叫嚷嚷地向南面喇嘛营子跑去。 “没事啦!上大道!”罗云汉望着渐渐远去的敌人,拍马跑出树林,驰上大道,“快!上葛王台!” 两人双腿一夹马肚,向北面大道疾驰而去。 葛王台,山不高,长满刺槐和白桦树。一个鬼子小队守护在北面山沟里的弹药库,山沟的南面有一座临河建造的山神庙。葛王台的北面,便是横亘在大道面前的金鸡岭。金鸡岭,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只有山腰上有一条长长的隧道,通往后山。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山间公路能走机动车。传说,当年詹天佑准备修建一条从山海关到热河的铁路,开凿了这条长达两百多米的隧道。由于资金不足,隧道修完了,铁道便没铺上,就停工了。 金鸡岭西高东低,罗明的游击队在西山主峰的西梁上,金鸡岭的镇子村落在东山的山脚下,而隧道则在金鸡岭的中间山腰上。 杨欣带着三辆马车到了葛王台山神庙,按着李胡的密码,接通了青云岭的电台,就收到了齐明远发送来的电讯,让洪海、齐巧、赵铁匠他们火速回到青云岭,参加拦击山海关鬼子援军的行动。并告诉杨欣,山海关的鬼子援军,大约在明天拂晓到达金鸡岭隧道。 杨欣把老黄头留下,让洪海、齐巧和赵铁匠走了。 第二十一章 山神庙突变(2) 已经是下午光景,罗云汉和丁雄把马拴在树林里,悄悄来到了葛王台沟沿上的山神庙。一声清脆的鸟叫,庙门里闪出了欢天喜地的秦凤凰,绕过庙门西面的三辆马车,连连招着手喊道:“哎!早就看见你们啦!我们在这儿哪!”秦凤凰白衫黑裙,腰间束着一条皮带,十字花挎着一支盒子枪和一个书包,透着女子独有的文气和英武。后面跟出了何叶儿和老武头。 “丁大哥,你受伤啦?”何叶儿望着丁雄,关切地问道。一向伟岸神武的丁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两只大眼仍然炯炯闪亮。 “没事儿!跌个跟头!” 老黄头迎了出来:“啥没事儿啊?看这后背上还流着血呢!快进去上点药!” 几个人相随着走进了山神庙。 山神庙坐落在葛王台山下的南山坡上,周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柏树,南面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河。庙门两边门柱上有一副对联,写着: 山中有灵日有光 神下有保月有佑 山神庙门窗无损,保存完好。庙门两边是两扇小方格的窗户,东西墙上各有一扇六角形的窗口。人首龙身的山神塑像上虽然落满了灰尘,可香案上的供品却是新的。大殿里空寥寥的,香炉里缭绕着的烟雾弥漫开来,几个蒲团摆放在香案前边的地上,不知谁在地中央散放着几根落叶松原木。 “丁雄,这位就是金鸡岭游击队的罗明队长!”杨欣指着香案前的一个精壮汉子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丁雄。” “你好,罗队长!”丁雄一握手,一望罗明冰冷的大眼,感到这又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姓罗的汉子。 罗明二十多岁,个头不高,平头,圆脸,一双桀骜不驯的大眼,灰色的军服敞着怀,露出了铁板似的胸膛,腰里别着一支德国镜面匣子枪。他马马虎虎地和丁雄一搭手,就坐在地上的原木轱辘上,闷闷地抽起旱烟袋来。 “凤凰,你和何叶儿到山上和那两位弟兄换下岗,注意安全。”杨欣收拾着香案上的电台说。 “哼!一到关键时候就把我们支走!”秦凤凰不满地仰了一下雀斑脸,“重男轻女!会有你用着我们的时候!哼!咱们走!”踢了一脚地上的原木,悻悻地和何叶儿走出了庙门。 “刚刚联系过了,”杨欣指着香案上的电台,对罗云汉和丁雄说,“北满支队的凌青队长来电说,山海关的鬼子援军大约明天凌晨四点到达金鸡岭。现在景牛子与几伙游击队、义勇军,正在苇子沟咬着他们。因此,我们必须在今天夜里炸毁金鸡岭隧道。这样,敌人就会扔掉所有机动车辆,绕道金鸡岭西梁,经鞑子营,徒步赶往窟窿台。” 赵梅用镊子夹着一个酒精棉球,给坐在原木上的丁雄擦着伤口,丁雄接过老武头递过来的军用挎包,取出军用地图铺在地上,低头看了起来。 杨欣过来蹲在地上指着地图说:“来,大家都过来看一下,这就是金鸡岭隧道。从这儿步行到窟窿台,需要三天的时间。也就是说,阴历八月十六,一千多鬼子伪军要带着三日份的干粮,第一天晚上到达炮仗屯。第二天夜里,八月十七日,到达鞑子营。第三天,八月十八日中午到达窟窿台。然后,桥如果被炸断的话,他们会抛下炮车绕道过河,八月十九夜里进入野狼谷,去往热河救援。当然,这是最快的计算,估计没这么快。特别是在我们炸了窟窿台大桥后,逼着他们进入野狼谷。这段山路崎岖难行,很可能要用两天的时间,也就是在八月十七日拂晓,他们才能进入野狼谷。” 丁雄思忖着说:“这活儿难度就大了,这要求我们无论炸隧道、炸大桥,都不能太早了或太晚了。看!”丁雄指着地图说,“隧道炸早了,敌人就会从喇嘛沟向西走兀突营奔热河;窟窿台大桥炸早了,敌人就会经六合嘴子、奔朝阳去热河。这样的话,就都避开了野狼谷。” “慢点、慢点!你们给我说糊涂啦!”老武头用烟袋锅指着地图上的窟窿台说,“就是不炸早了,鬼子不照样可以奔六合嘴子去热河吗?话又说回来了,炸早、炸晚鬼子不都可以架浮桥过河吗?” 第二十一章 山神庙突变(3) 罗云汉看出了眉目,一口喝完水,溜了一眼香案上的佛手供品,说:“那就不赶趟啦!架桥过河需要时间、需要设备。金鸡岭隧道一炸,敌人就会扔掉机动车辆,他们一时半晌上哪找架桥的木杆、木板去?如果不架桥过河,等他们到了大桥底下,再奔六合嘴子,也不能绕那么大个圈子去朝阳!所以,他们就得慢慢找东西架桥。嘿嘿!到那时候,他们不但一辆车不能带,还得扔掉所有重武器,抱着大盖枪钻进野狼谷!”说着站了起来,看了看杨欣和丁雄,“说吧!咋干?看那样子,是不是这炸桥的活儿还得给我呀?” “对!还得给你!你带着老黄头和秦凤凰马上就走人!”杨欣站起来说,“十七日夜里,最迟不过拂晓,我把炸药给你送到窟窿台大桥南山的水车房,最好在十八日中午敌人上桥时,炸毁大桥。”杨欣扭头望着丁雄说,“你带着老武头和何叶儿,今天夜里把三辆马车偷运过金鸡岭,赶到鞑子营待命。夜里隧道一炸,我就去鞑子营找你们。注意,山猪和片仓都已来到金鸡岭,近几天,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金鸡岭镇上神出鬼没的,其中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你们要格外小心!” 杨欣看着一直低头抽烟的罗明说:“罗明,还低头想啥呢?到弹药库取炸药,明天早上炸毁隧道,就看你的啦!我和赵梅配合你,你说说吧!” 罗明慢慢抬起头来,翻了翻大眼,淡淡地说:“都坐下,忙啥呀?”吸了口旱烟,“我这隧道不炸,你们计划那些东西都是白扯淡!” “哎!我说你小子咋这么说话呢?”罗云汉环眼一瞪。 “我他妈向来就这么说话!”罗明“刷”地站了起来,两眼直视着罗云汉。 “我操!就你这熊样儿,还是共产党的游击队长哪?狗屁吧?”罗云汉一手指着罗明的鼻子骂道,“来呀!还想露两手儿咋的?” “行啦、行啦!都消停点!”杨欣连忙横在两人中间劝阻道,“干啥呀?还没和鬼子动手呢,先自己打起来了?像话吗?来来,大家先都坐下,有话慢慢说。”一拉罗明坐了下来,“你啥意思呀?哪里不妥当,你可以说说嘛?都是打鬼子的事儿,有啥不好商量的?” 众人都坐了下来。 丁雄自从进到庙里,就觉得这个罗明铁青着脸有问题。突然想起王宪逃跑的事儿,是不是王宪已经到了金鸡岭游击队?眼睛瞟了一下罗云汉和老武头。罗云汉坐在原木轱辘上,拿起军用水壶咕嘟嘟地喝着水,两只环眼却向门外望去。老武头叉腰站在罗明的身后,眼睛也向门外窥望着。丁雄顿时觉得这山神庙内外布满了杀机,可看了一眼杨欣,杨欣还是若无其事地在劝说着罗明。 罗明在原木上磕了磕烟袋锅,望了一眼身边的杨欣:“杨大哥,我罗明向来明人不做暗事,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两只大眼扫了一下众人,“不是我小瞧你们,就你们几个人也想干这么大的活儿?我看你们的胆子晒干了有倭瓜大,你们不是吃饱了撑的吧?你们想玩命,死的是六七个人,可我要搅进去,死的是我金鸡岭这一百多人!”说着用烟袋锅一指地上的地图,“你们睁开眼睛看看!金鸡岭镇内就有鬼子、伪军和警察一百多人,粮库有二十个鬼子,弹药库有鬼子、伪军一百多人,隧道前后两个洞口有五六十个鬼子、伪军,总兵力加在一起有三百来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六挺、迫击炮八门,粮草弹药充足。一旦打响,一个小时之内就有南北援军赶到。” 罗明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各位,傻眼了吧!我罗明这一百多人能在这金鸡岭西梁站住脚,靠的是西梁山高林密、凭险据守。袭击的对象是兀突营、杨仗子、马三家边外的鬼子和伪军,从来没和金鸡岭的鬼子交过手。现在,你们让我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哼!我是让驴踢了,还是让马咬了?杨大哥,你也不用瞪眼睛,几年前咱就认识,我也知道你是特委派来的。我也不是不服从领导,可我得对这支队伍负责任、对这一百多人的生命负责任!打鬼子咱从来不含糊,北满支队不止一次嘉奖过我们。我的直接领导是北满支队凌青,没有凌青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第二十一章 山神庙突变(4) “你说完了吗?”杨欣眼光深邃起来。 “没说完!”罗明“刷”地站了起来,众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安的是什么心?炸了隧道,山海关鬼子就得绕道金鸡岭西梁,你这不是把我往虎口里送吗?杨大哥,你也知道,我拉起这一支抗日队伍容易吗?再者说啦,”罗明看了看罗云汉和丁雄,“你看看,你带的都是什么人?一个是辽西有名的罗胡子,一个是国民党的少校营长!是你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你的?你咋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啦?” “少啰唆!你想怎么样?”罗云汉双手一环胸,冷冷地问道。 “没别的说的,三辆马车的军火给我留下!” “你做梦!”罗云汉环眼一瞪,忽地凭着直觉感到门外有动静。 “哼!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这就是你们共产党的游击队长!”丁雄嘲笑着看着杨欣,慢慢地把双手伸向了腰间,眼睛忽然瞟向了门外。 “对不起!你们两位也别想走出这个庙门!”罗明“刷”地拔出了腰间的匣子枪。 突然,南面窗户“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了,伸进来几支枪管,门外冲进了几个身穿灰军装的汉子,个个端着大敞机头的盒子枪。 “久违了!各位英雄好汉!”门外一闪,王宪晃着细高的身影,像幽灵似的走了进来,身后的两个小伙推进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清瘦汉子。 “嘿嘿!没想到吧?我们在这儿见面了!”王宪端着肩、背着手,冷笑着走到丁雄和罗云汉面前,“蒋匪军官还想在抗日队伍中浑水摸鱼?打家劫舍的胡子也想在共产党人的面前撒野?还有你!”一指杨欣,“你这个丧失阶级立场的蜕化变质分子!居然死到临头了,还想在这儿发号施令?” 第二十二章 神风别动队(1) 王宪和两个小伙从老黄头厢房窗户里逃跑出来后,抢了一辆鬼子摩托,急急忙忙地来到了金鸡岭西梁游击队。见到罗明后,便亮出了特派员的底牌。罗明也接到北满支队长凌青的指令,让他认真接待省委派来的王宪主任。王宪一路奔波,蓬头垢面,饥肠辘辘。一顿狼吞虎咽、胡吃猛喝后,就拿起一个精致的刮脸刀刮起了胡子,说这是苏联军事顾问米沙赠送给他的格鲁吉亚名牌货。刮完胡子,从罗明口里得知了杨欣一行人的行踪,便和罗明密谈起来。 罗明带着人和一个叫齐巧的姑娘下山后,王宪逮捕了与杨欣关系密切的游击队指导员王凤岐,便带着人来到了山神庙。 在喇嘛营子北树林外,洪海唯恐军车有失,留了个心眼儿,便安排齐巧到金鸡岭送信。他知道,如果当着丁雄的面让齐巧去金鸡岭求援,丁雄肯定不能同意。于是就悄悄地让齐巧去了金鸡岭,找杨欣告急。 王宪鹰似的眼光一扫,看见了老武头,伸出竹节一样的手指,对两个小伙说:“搜他的身!把抢去的东西搜出来!” 老武头笑着伸开了两手:“搜吧!” 两个小伙过来,搜遍了老武头全身。 “没有!”一个小伙说。 “没有?那就在他的身上!” 王宪一愣,扭脸冷冷地看向杨欣,忽然,他看见几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扔进门里。 “让开!”罗云汉大喝一声,奔了过来,枣木棍子疾如闪电,像抹房挑泥一样,一个个铁疙瘩被迅速挑出门外。“轰轰!”铁疙瘩手雷在山神庙下的河套里爆炸了。 与此同时,丁雄的双枪响了,西窗外的两个黑衣人应声倒下;杨欣的石子儿飞出去了,东窗外的大个黑衣人趴在了窗台上;南窗外的游击队员在屋外乒乒乓乓地开起枪来。 “冲出去!”杨欣一声喊,罗云汉拔出手枪,蹿出门外,丁雄、罗云汉连冲了出去。两个小伙像两只大鸟,凌空飞出窗外。 罗云汉刚一出庙门,迎面从南面河沿上突突突扫过来一排子弹。罗云汉就地一滚就到了侧面的三辆马车后,忽地,马车后的一个正在向庙门射击的黑衣人扭过身来,扬起手中的冲锋枪柄,就向他的头上狠狠地砸来。罗云汉抓住他的双脚猛地站起身来,黑衣人身体失重,大头朝下落了下来,“啪嚓!”狠狠地摔在地上。罗云汉上去一脚踩断了他的脖子,捡起冲锋枪便向河沿的黑衣人开起枪来。 丁雄冲出庙门,身形暴起,空中双枪齐发。勃朗宁手枪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得黑衣人七扭八弯,摔倒在地上;罗云汉冲上前来,身子一跃滚落在地上,端枪就是一阵疾扫。两个人就像在一起配合多年的搭档一样,充分发挥着上下左右的交叉火力,打得几个黑衣人纷纷倒地。河沿上的火力顿挫,几个黑衣人纷纷滚下河去。 杨欣提枪冲出庙门,跟着丁雄和罗明向河沿跑过去,可忽然本能地感觉不好。 “忙你的去!接住!”罗云汉冲杨欣喊了一声,向他扔出了手中的冲锋枪,回头就向庙门跑去。没等罗云汉进到庙里,就听见庙里“哗啦”一声,传出了赵梅的惊叫声。 庙里情形恐怖,两个游击队员被扭断了脖子,趴在原木上;老黄头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黑衣人放下冲锋枪,把老武头按在地上搜身;赵梅和一个黑衣人扑打在一起,撞翻了摆满供果的香案。 “住手!兔崽子!”罗云汉弹丸似的射进庙里,一脚踢在和赵梅扑打的黑衣人的脖颈上,黑衣人惨叫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了翻倒的香案上。两个搜身的黑衣人闻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到罗云汉一招儿致命的身手,不敢大意,起身向罗云汉围了过来。罗云汉看这两个黑衣人,头戴风雪帽,紧紧地捂住嘴巴,黑色紧身衣上束着两组子弹夹。两人不胖不瘦,身体轻盈,一左一右,挥动着虎虎生风的双拳,试探性地欺上身来。 “我操你个妈的!还想跟我玩拳击?给我纳命来吧!”罗云汉咬牙切齿一声怒骂,手里突然闪电似的多了把鬼头刀,身子一旋,掠进两个黑衣人中间,手一挥,白光一闪,两颗人头同时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原木旁边。 第二十二章 神风别动队(2) “黄大爷、黄大爷!”赵梅抱着老黄头带着哭声喊叫起来,老武头晃晃荡荡地走过来:“孩子!别哭,你看看他还有气没气儿?” “没事儿,我死不了,就是眼睛直冒金星儿。”老黄头睁开了眼睛,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左额角被枪托打破了,血汩汩地流了出来。赵梅把他平放在地上,用药棉堵住伤口,用药布给他擦着脸上的血。但她知道,这没用了。老黄头望着俯身探望的罗云汉,罗云汉忙蹲下身,知道他一定要说什么。老黄头说:“大兄弟,炸山洞子,粮库黄升能帮你们,他是我儿子;炸桥,你得到朝阳寺中药店找沈胖子,他弟弟是架桥工程师。我……只能到那边听响儿去了!”说完眼睛直直地一瞪,笑了。 赵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武头慢慢地把他放倒在地上,用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罗云汉红着两只眼睛站起来,回手又在黑衣人身上狠狠地挥起鬼头刀来。 罗云汉阴沉着脸走出山神庙,心想,又来活儿了,要想炸桥就得到朝阳寺找沈胖子。这样,我还得跑趟朝阳寺,行,早就听说朝阳寺的癞瓜手雷厉害,西山老营里的土制手榴弹十个也不顶癞瓜手雷一个。我得抢个技师回来,带回到老营,帮着制造癞瓜手雷。 罗云汉想着心事,慢慢来到南河沿众人面前。丁雄站在土崖上,一指对面的柳树林:“跑了!他妈的!比兔子跑得还快!”丁雄不自然地也冒出了一句粗话,觉得和罗云汉说话,就得直抒胸臆,自己也感到痛快。 罗云汉看到,三四个黑衣人蹚过河水,匆匆钻进茂密的柳树林。 “什么人?”站在旁边的杨欣,眼光深邃起来。 “鬼子特工,神风别动队!只有他们才能使上这种新式的冲锋枪。”丁雄两手一旋,收起了双枪。 “是你带来的还是你招来的?”罗云汉阴沉着脸,一扭头瞪着身旁的王宪。 “你……你胡说!我怎能……”身后的王宪急急地分辩着。 “两死七伤,”指导员王凤岐提着一支冲锋枪走了过来,看着躺在山神庙前的游击队员,对罗明说,“这种枪连发连射,火力太猛,我们的汉阳造、三八枪供不上捻儿。可这帮黑衣人损失更大,死了五个。今儿个可多亏了杨队长他们!不然,这帮黑衣人可够咱们对付的了。” “谁给你松的绑?”王宪鹰眼瞪着王凤岐,愤怒地嚷道。 “我!”罗明冷眼应道:“谁要再敢绑我的指导员,我就先把他的手剁喽!” “你……?他是杨欣的死党” “我也是杨欣的死党!”罗明道:“今天要没这些死党,咱们都得上西天!” “兄弟说得好!我们都是杨欣的死党!”罗云汉一瞥王宪,“你纯粹是个丧门星!活儿还没干上呢,你就招得野汉子成群!”望着一脸沮丧的王宪,罗云汉没好气地说。 “你,你……”王宪气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又争吵起来。 这时秦凤凰和何叶儿一前一后,正从东面山顶上跑了下来。 “有谁离开过你?”杨欣望着秦凤凰和何叶儿,把丁雄拉到一边问道。 “没有哇?”丁雄思忖了一下,“赵梅和杨快手离开过。对了,何叶儿独自一人守在老黄头家里,离开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她知道我们要在山神庙会合吗?” “不知道啊!你怀疑她?” “除了咱俩和汉子,我人人都怀疑,只是怀疑的程度有所不同。”杨欣深沉地望了一眼丁雄,“我们是军人也是男人,可这个时候,军人在前,男人在后。丁雄,你可不要被女人蒙住了眼睛。” “你?哼!你才被女人蒙住了眼睛了呢!”丁雄看了一眼跑去迎接秦凤凰和何叶儿的赵梅,“关上飞为啥不杀赵梅?还要骑马把她带走?这神风队的鬼子是跟着山海关援军来的,而关上飞正是山海关的惯匪。我分析,准是他从赵梅嘴里得知我们在金鸡岭山神庙会合的消息,于是骑马跑到金鸡岭镇上报告了鬼子,才引来了这些黑衣人,偷袭山神庙。何叶儿是在山道上无意中被我救出来的。她如果是间谍,怎会知道我和老武头去叉岭沟?怎会在小桥上遭到伪军的凌辱?” 第二十二章 神风别动队(3) 丁雄望着袅袅娜娜走下山来的何叶儿,暗暗想道,这样芳灵惠性、俊眼秀眉、圣洁如女神般的姑娘,怎能是阴毒险恶的日本间谍呢? “罗明,我们三个有点事儿商量一下,你先打扫战场,到庙里帮我照看打点一下。一会儿我到庙里找你。”杨欣望着山门前摆弄着冲锋枪的罗明说,罗明走过来,望了一下四周:“那你们得快点,方才这枪声、爆炸声动静可不小,山北面弹药库的鬼子要发觉了,可不是好玩的。再者说,南面逃跑的黑衣鬼子,死了五个人,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好了,用不了多大工夫!我说,把我们那三个女将也带进庙里。”杨欣向丁雄一努嘴儿,丁雄便跟着杨欣、罗云汉向土崖下的河套走去。 “站住!”王宪站在土崖上大叫一声,“杨欣!你想往哪儿跑?” “行啦!喊啥呀?让他跑他都不跑!快点看看你那两个小兄弟吧!”罗明一把扯过王宪,“看你这官儿当的,兵都没了,你还在这叫唤啥呀?”王宪这才想起那两个小伙儿,四处一望,没有,不由得着急起来,“他、他俩到哪儿去啦?” “嘿嘿,才想起来着急啊?着急也没用,”罗明戏谑地说道,“找着他俩,就赶快回西梁老营,痛快地拿你那老毛子刮脸刀给毛驴子刮脸去吧!” “你、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快帮我找去啊!”王宪一跺脚,向庙后走去。 河湾沙滩上,一棵形若伞盖的龙爪槐下,杨欣三人坐了下来。午后的阳光照在河面上,一股水汽弥漫过来。坐在这里,正好能看到东面山神庙的屋脊。 “车队里有内奸!”罗云汉脱下蓝布衫,甩在地上,狠狠地抓起了一把沙子,“这帮神风队是奔老武头来的,他们在庙里把他按在地上,搜他的身。”罗云汉浑身的疙瘩肉油光发亮,铁板一样发达的胸肌上,悬挂着一条用红线绳拴着的小银锁。 “那肯定是搜辽西地下党的名单!搜去了吗?”丁雄解开白上衣,敞着怀,伸手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口。 “他们搜不去,老武头早就交给我啦!”杨欣双手抱膝,靠在树干上说。罗云汉抬眼惊异地看了下杨欣,又看了下丁雄,直言不讳地说,“这可是你们共产党内天大的秘密,你咋……” “我咋告诉了这个国民党少校?是吧?我告诉你吧,汉子,必要的时候,我兴许还把这个名单交给丁雄!”杨欣扭过头来,看着丁雄说,“现在,咱们三个是一条绳拴着的蚂蚱,河心漩涡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有以命相托,你丁雄才能信得过我,化干戈为玉帛,仇人才能变成友人,冤家才能变成朋友!”杨欣眼色深沉起来,掠了下分头,望着阳光下粼粼抖动的河水,“眼下,我们不但要押运军车到西山,还要炸洞炸桥、会战野狼谷,咱们三个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任何意外的事情都会发生。所以,你俩听好了,我要是提前走了,你俩务必保护好秦凤凰,电码本儿就在她书包的化妆盒里!” 杨欣环顾左右,拉住罗云汉和丁雄的手说:“两位兄弟,你俩有一个活着,也要把电码本儿送到奉天特委焦昆手里。我杨欣拜托啦!” 罗云汉与丁雄看着杨欣清秀的脸上,神色凝重,正待说话,罗明匆匆走了过来,站在树阴下说道:“又出差啦!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大家发现王宪带来的两个小伙不见了,于是便四下找了起来。没找到,后来秦凤凰说,她在下山的时候,看见一只兔子从北沟里蹿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好像听见北沟里有动静,当时没太注意。于是,我忙着打点老武头、王凤岐带人和王宪又去北沟。他们一进北沟,就看见两个小伙正和几个身穿便装的汉子混打在一起。王凤岐喊叫一声,那几个汉子就钻进沟里跑掉了。两个小伙是好样的,浑身是伤,可一声都没哼哼。一个叫颜鹏的,背到庙里,已经昏迷不醒了,赵梅说她的膏药治本不治急,颜鹏内脏受损,气血倒转,再找不到西医大夫抢救,恐怕就会有生命危险。另一个叫钱玉才的,没啥大事儿。北沟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便衣汉子出手如电,都是正宗的擒拿格斗路数。看那样儿,都是挺有来头的。” 第二十二章 神风别动队(4) 杨欣眉头一拧,“军统特工也插上手了,哼,目的很明显,电码本儿。走,到庙里去看看。”杨欣站起来,带着众人走进庙里。 赵梅和秦凤凰正在忙前忙后地为两个小伙擦着伤口上药、包扎。 第二十三章 诊所调包(1) “杨队长,”罗明两只大眼挨个看了看罗云汉、丁雄、杨欣,说道:“你们这顿枪法拳脚,今儿个让我罗明是开了眼啦,佩服!各位真是干这个的。好!我们西梁游击队也不是白给的,就跟着你们干啦!说吧!怎么干?” 杨欣笑着给了罗明一拳:“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与罗云汉、丁雄商量一番后,扫视了一下众人,说:“好啦,现在大家听我说,罗明,你马上派人把老黄叔棺椁拉回喇嘛营子,你找到黄升后,弄台车带着我到葛王台弹药库;汉子,你和王指导员、秦凤凰立刻去找大夫治病;丁雄、老武叔、赵梅、何叶儿,还有你!”一指王宪,“你也跟着去!” “我跟着干什么?” “在天黑前把三辆马车赶过金鸡岭,拂晓前在河西的鞑子营皇圈会合!” “是!”王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稍一思量,“我?你……你怎么敢命令我?” “哈哈哈!”众人笑了起来。 “好吧,等赶完马车再抓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你是离不开这三辆马车!”王宪说完,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小伙,“他们俩看来一时半晌恢复不过来,罗队长,他俩就先在你们这儿养伤吧!” “那还用说吗?” 赵梅看着杨欣说:“把大夫请来也没用,必须把颜鹏送到医院手术台上。” 金鸡岭的镇子不小,几百口人的村落依山傍水地坐落在东山脚下。鬼子守备队和警察署在镇中心的宽街上,黑皮子治安军守在镇南前街的碉堡上。后街尖尖的天主教堂旁边,是维持会村公所。村公所的对面,是一家雅泰诊所。 下午的日头火辣辣的,后街街道两旁的柳树叶子打着卷,一只老黄狗蹲在一家门前的碾盘下,吐着血红的舌头,睁开昏花的老眼,懒懒地看着街上走过来的三个人。 一个头上系着白手巾的清瘦汉子,背着钱褡子走在前面,后面,一个戴草帽的汉子推着辆独轮车,车上蜷曲着一个病人。旁边走着一个穿着蓝花小衫、手上挽着小包、一脸戚容的姑娘。 “我看还是到我表妹家打听一下,再找李大夫。东边那棵槐树底下就是我表妹香子家,我妹夫是教堂打更的,都是自家人。”王凤岐回头看了下推车的罗云汉。 “再打听会儿,人就没气啦!”秦凤凰拂了下齐耳短发,望着前面的胡同,“你不说拐过去就到了诊所吗?” “不行!”罗云汉本能地察觉四周情况不妙:怪事儿?怎么街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太安静啦!“指导员,你和秦丫儿把车推到你表妹家,我先去诊所看看,回头我去表妹家找你们。一袋烟的工夫我要不回来,你再到诊所来打探。” 罗云汉向胡同走去。 雅泰诊所在道南,五间房的门脸齐整清雅,玻璃窗上的红十字赫然醒目,还挺像那回事儿。罗云汉刚一拐出胡同,就看到诊所门口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晃晃荡荡地绕来绕去。 罗云汉抬眼望去,诊所旁边有家烧饼铺,习惯地摸了摸后腰,慢慢地走进了烧饼铺。 “大哥,生意难做吧?”罗云汉把一块大洋放在桌子上。 “大兄弟,你这是……” “我要从你的院子进到诊所,找大夫看病。” “那可够呛?”老板王麻子麻利地收起大洋,抱歉地说道,“我不是不让你去前院,你随便去!我是说有两个黑衣鬼子受伤了,正躺在诊所治病呢,李大夫还敢给你看病吗?鬼子里外有人守着,你也进不去呀?” 王麻子一看罗云汉乱发环眼,气势不凡,知道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我自有办法。大哥,麻烦你件事儿,要是有一男一女带着病人来找我,你就费心帮助照看一下。”罗云汉抓起草帽向里屋走去。 雅泰诊所北院门房是药房、诊室、处置室,南面后院是手术室和病房,东西厢房是李大夫和家人的居室。李大夫三十多岁,白净脸儿,大高个,黑黑的眼珠儿看谁都像看病人似的。他在这一带很有名气,是个留日的外科医生。在热河外廷医院里给一个汉奸恶霸县长动手术时,出了重大医疗事故。有人说是汉奸县长出院后,发现苦胆没了;也有人说是手术刀还有一块抹布落在腔子里头了。反正回家没几天,汉奸县长就死了。李大夫便和妻子逃回了老家金鸡岭,自己办起了诊所。 第二十三章 诊所调包(2) 罗云汉从烧饼铺东墙一探头,望了望诊所院子,院子长长的,东西墙下两个花坛里月季花开得正盛,满院浓浓的幽香,沁人心脾。青砖铺成的甬路,十分洁净。西厢房房檐下有一架葡萄,葡萄架下放着桌子和躺椅。西厢房和南面手术室有一段一人高的西墙,西墙下倒扣着两口缸,墙西面就是王麻子家的南院。 院子里没有人,罗云汉像一只狸猫似的,轻轻地滑下西墙头,手一按到扣着的缸,双脚就落到地上。刚刚探头向南面的手术室张望了一下,就听到北面诊室里有动静,好像有人走了出来,急急的,而且不止一个人。罗云汉连忙闪进手术室,还好,手术室没人。 “李大夫,我们知道你的处境很为难,不过人命关天,我们也是没法子!咱们毕竟是手足同胞,你要以民族大义为重。治完病,我们就走!还可以把你和家人安全撤走。”一个小个子说着话走进了手术室。 罗云汉躲在西墙的幔帐后面,从缝隙中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正让一个大个子把背着的病人放在手术台上。病人是个双目紧闭的红脸大汉,软软的,像一袋面放倒在手术台上。李大夫戴上听诊器,察看了下伤势说:“这得马上动手术,他右肋血肿,显然是受了严重的内伤,肋骨要扎破了内脏,患者得住院。怎能马上走呢?鬼子有病我都能看,不用说你们是国军军统局的。”两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打开橱柜,端出满是刀子、钳子、镊子的盘子,一个护士脱下了红脸汉子的衣服,对小个子说:“你们请出去吧!” 小个子揉着后脖颈,咧着嘴说:“我出去是行,可他不能住院啊?” 罗云汉明白了,躺在床上的是被颜鹏打伤的那个红脸大汉,说话的准是和钱玉才交手的那个白脸小个子。他们果真是军统的特工!他们来山神庙干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地下党名单? 突然,屋外一阵纷乱的响声,两个黑衣人闯进屋里,刚一照面,就不由分说地和小个子、大个子动起手来。 “你们到外面打去好不好?”大灯一亮,李大夫头也不抬地说道,“刀子!镊子!”从容不迫地做起手术来。 黑衣人攻势凌厉,拳脚狠毒无比。小个子和大个子显然是受了伤,几下就被打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向手术台人扑过来,突然眼前一花,觉得有个人影儿晃了一下,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另一个黑衣人还在惊愕中,脖子便直愣愣地没有了脑袋。 “两位守住门外,屋里归我管。大夫做完手术,就把病人转移!”罗云汉对倒在地上的大个子和小个子说完,就收起鬼头刀,把两个黑衣人拽拖到手术台底下。一个小护士脸不变色地将两颗脑袋踢进了床下。 小个子和大个子爬起来惊恐地点着头,二话没说,退出门外。一会儿,院子里的打斗停止了。小个子走进来:“大夫,还有多长时间?鬼子又要来人了!” “马上就好!” “大夫,那两个鬼子住在哪个病房?”罗云汉眨着环眼问。 “隔壁一号病房。顺便说一句,他们的看护人在前院诊室。” “过来!”罗云汉向小个子一挥手,小个子连忙附过身来,“你过去把一个鬼子背过来。然后,把外面的人都隐蔽起来。” “移花接木调包计!”小个子一笑。 “错!是偷梁换柱调包计!快!” 不一会儿,小个子就让大个子把一个穿着条形病服、脸上缠满药布、昏迷不醒的鬼子背了过来。 “来!”两个小护士扶着,罗云汉背起了穿好条形服、脸上缠满药布的红脸大汉,向小个子一努嘴儿,“把鬼子放到手术台上。” 罗云汉背着人走出手术室,与小个子来到隔壁的一号病房,小个子指着靠东墙一张床上的鬼子说:“都是昏睡不醒的,啥也不知道。” 罗云汉把红脸大汉放在床上:“只能唬过一时,要赶快把他送走!” “谢谢好汉!还没有请教大名?是哪个山头的?”小个子满脸感激地问。 第二十三章 诊所调包(3) “共产党游击队!” “啊?”小个子惊慌地一摸腰间,可想到罗云汉的身手,便连忙松开了。 “我的弟兄把你们打伤了,可我也有一个弟兄重伤病危。” “在哪儿?我去叫人把他背来治病!”小个子终于明白了这个环眼汉子救人的用意。可一想,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互援手了。 “不用,我去去就来。”罗云汉过去看了一眼东床上的鬼子,心中暗想,什么昏迷不醒?分明是被点了督脉的百会穴!哼!雕虫小技,一笑,“你要讲信用,一会儿,我会把你这位弟兄转移到离这不远儿的一个安全的地方。”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我不信你还信谁?”小个子无奈地说,“不过要快,外面我们只有两个人了,鬼子要再来人,挺不了多长时间。” “没事儿,这他妈是中国人的地方!”罗云汉走出病房,刚一来到院子,西墙上传来一声低低的画眉鸟叫,抬头一看,秦凤凰的脸出现在西面烧饼铺的墙头,两只大眼惊喜地向惊愕的罗云汉做着鬼脸。 罗云汉看到秦凤凰趴在墙头上,连忙走了过来:“病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 “快!扶上来!”罗云汉回头对小个子说,“帮把手,我的病人来了。” “殷科长!来了三个警察!”一个细高挑的便衣从北面诊室匆匆走了过来,向小个子报告,“那个黑衣鬼子正在药房里盘问他们。” “哼,是警察署的曹瘸子和两个警察!没事儿!”秦凤凰跳过墙,向罗云汉顽皮地一笑,同王凤岐把颜鹏抬过墙头。 “停!不行!”罗云汉一举手,“抬回去!”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说话声。 “快抬回来!”麻子在墙下向王凤岐惊慌地说道。 “隐蔽!”小个子说完和细高挑便衣溜进手术室,大个便衣便躲进了病房。罗云汉一看西厢房的南窗户敞开着,向里探头一看,没什么动静,便把秦凤凰塞了进去。一回身,迅速地走进了病房。 黑衣人进了手术室,惊异地看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人,向李大夫晃了晃头:“他的,什么的干活?” “病人。” “病人?哼!山神庙的病人,马胡子的干活!”黑衣人抽出短刀,一下刺进病人的腰间,在两个小护士惊叫声中猛地揭开白布,黑衣人一看,顿时傻眼了:躺在床上的竟是满脸缠着药布的黑衣同伙儿! 黑衣人一摸脑袋,踉跄了一下,定了定神,指着床上的黑衣人,对李大夫说道:“抢救的!快快的!”说罢,急匆匆地出门向病房走过去。 “殷科长,咱们过去不?”躲在幔帐后面的细高特工对小个子说。 “不用。”小个子走出幔帐,“那个环眼汉子和张贵能对付得了。”看着李大夫说,“一会儿,有个共党游击队的病人要来手术,你赶快准备一下。” “快!把他也抬出去!”李大夫对护士吩咐道,两个小护士抬起黑衣人顺着南窗户扔了出去。小个子低头一看,床下的两个无头黑衣鬼子也不见了。 “殷科长,这要叫范处长知道了,那可就麻烦大啦!”细高特工担心地说道。 “少给我提他!哼,事急从权,这里我说了算!”小个子殷科长个头不高,但精悍干练,两只小眼睛精光内敛,神色逼人。摸着青肿的后脖颈走到窗前,向院子里张望着,阴沉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环眼汉子救了我和张贵的命,在日本人和游击队面前,咱还能帮助鬼子?联起手来,你好我好。至于以后怎么办,那再听上峰的命令。” “他是共产党吗?”细高特工凑过来谨慎地问道。 “不像!他虽然机敏过人、武功高强,但凭我的直觉,我看他只是一个游击队的顶尖高手。论功夫,就是不受伤,咱几个也很难对付他手里那把小铁锹儿。”殷科长眼前闪现出罗云汉手起刀落、黑衣人脑袋横飞的场面,那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白光一闪,便人头落地,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套路、招数,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第二十三章 诊所调包(4) 黑衣人走了以后,罗云汉、王凤岐和殷科长几个人在西墙头上急忙接过了颜鹏,抬进手术室,李大夫和小护士立刻给他进行手术。 殷科长认出了这个颜鹏,正是在山神庙北沟和他们交手的汉子。不由得心里一阵苦笑,这是打的什么仗啊?“噼里啪啦”一阵打,打完还冒着极大的风险互相帮着治病。从张贵口里得知了一号病房走马换将、李代桃僵的事儿,扭头望了下身旁双手环胸、若无其事的罗云汉,这都是这个环眼汉子一手导演策划的,这个人可太不可思议啦!不过,得说是大智大勇、机敏过人哪!在这样惊涛骇浪、险恶万分的紧急环境中,他却如同儿戏一样,游刃有余地办完了一切。不闪腰、不岔气儿,闲庭信步,运用自如。干才、大才、栋梁之才呀!我手下要有这么个人帮衬,就不至于整天看范处长的白眼了。 “还没请教恩人的大名呢?”殷科长把罗云汉拉到窗前。 “嘿嘿,相逢何必曾相识?你也别说啥恩人不恩人的,都是互相帮忙的事儿。不过,我先问你个事儿,你们是不是给这几个鬼子下了药?” “真是个行家,”殷科长佩服地说,“病房里的鬼子被点了穴道,方才这个鬼子喝了PTR,也叫迷魂散。” “嘿嘿!军统特工也使这种江湖手段。” “其他的几个鬼子和伪军都被扔到南墙草丛里。这个喝迷魂散的鬼子不能杀,得用他障眼搪事儿。既然兄弟不肯说出姓名,我就不强求啦。” “告诉你吧,我叫罗云汉!” “好,罗兄弟,你听我说,想必兄弟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殷科长低声说道,“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到我这里来。都是抗日救国嘛,在军统局里,兄弟你一定能施展才干、大展宏图,发挥更大的作用。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先给你个少校军衔,前程肯定比你那个山神庙大。” 罗云汉一笑:“我听到你的手下管你叫殷科长,张口就封我个少校,看来你这个官儿当得不小,真得谢谢你能看上我了。这么大的军统局科长能让我这胡子出身的游击队草寇当少校,我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可我这个人狂野惯了,在山神庙里转悠,没束没管的,那可是神仙过的日子……”忽然,罗云汉看到院子里的曹瘸子被一个女人拉进西厢房,想到秦凤凰还在里面,连忙对殷科长说,“谢谢科长好意,不过,咱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同事!抱歉,我有点事儿。”向王凤岐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去。 望着罗云汉剽悍伟奇的身影,殷科长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一匹没笼头的野马,没人能拴住他的心。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1) 日光淡弱了下来,天色接近黄昏。 一辆蒙篷卡车驶进金鸡岭对面、葛王台脚下的弹药库大门。弹药库坐南朝北,高墙电网、防守严密,小队长犬养带着六十多个鬼子、四十多个伪军驻扎在这里。 “黄桑,快快的!厨房的,鱼子酱、生鱼片的做!”犬养小个秃头,双眼如豆,长在脑门上;鼻孔朝天,看不见鼻翼。 “太君啊,今儿个不行,有几个亲戚搭我这车要回家!”黄升手里提着两瓶酒,挎着一个蒙着手巾的篮子,望了望卡车说。 “哼哼,黄桑,你的狡猾狡猾的有!我的知道,你的,石场的朋友,又来雷管炸药的干活,没问题的!大大的有!”犬养穿着一件白衬衫,敞着怀,胸口的胸毛间文着一条黑龙,嘻嘻笑着,拍着黄升的肩头说。 犬养对粮库黄升偷送鱼肉食品的回报,开始时是给金鸡岭附近几个石场供给崩山采石用的雷管、导火索和一部分高爆炸药。慢慢的,这些就成了一笔生意,犬养由暗到明地做起盗卖炸药的买卖来。 “卸完车的,库里的隐蔽、隐蔽的干活!”犬养指着司机说道,司机点点头。犬养一把拉过黄升,向院子的西面厨房走去。 杨欣化装成司机靠在车头上,端着搪瓷茶缸喝着水,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北门东西两个墙角上各是一个炮台岗楼,东西两面厢房里是鬼子的营房寝室,南面是一排二十余间、紧挨着山脚的弹药库库房,每个库房门口都有一个伪军站岗。南山腰的石崖上露出几个枪眼,看来是个暗堡。东西北三面墙上拉着电网,两个岗楼上的鬼子哨兵戴着钢盔、端着刺刀来回踱着步。钢盔、刺刀在黄昏的日光下一闪一闪的,好家伙!犬养这小鬼子防守的还真算可以呀! 杨欣观察了一会儿,走出来,晃着茶缸,向四周望了望,慢慢地向工兵的卡车走了过去。 罗明和两个汉子在车上往下帮助鬼子搬着东西,忽地看到车下一个红眼儿鬼子正在向他使着眼色。嗯?烂眼枯瞎的,干啥呀?猛地想起黄升的交代,于是跳下车来。红眼儿鬼子碰了下罗明的胳膊,向东面的一个杂物间走去,罗明紧跟着走进了房门。 “炸药的多少?雷管的多少?” “炸药二十箱,雷管十盒,导火索一捆。”罗明按黄升事先交代的,摸出几块大洋,塞进红眼鬼子的衣袋里,笑着说,“红眼儿桑,买酒的米西、米西!”听到犬养冲黄升叫黄桑,罗明便向红眼鬼子叫起红眼桑来了。 红眼儿鬼子摸了摸衣袋,笑着说:“你们的,大大的可靠、可靠的!”在衣袋里掏出一份签单,放在一张铁柜上急急地写了起来,又用一个印章一盖,便一拉罗明,“开路的,快快地,把车开到库里去!” 院子里的卡车已卸完,罗明推上后车板,扣好,上了车。红眼儿鬼子一招手,站在车头前的杨欣打开车门,红眼儿鬼子钻进了驾驶室,卡车开进了一间弹药库库房。 库房好大,并不是在院子里见到的那样。杨欣看到,库房长长的,一直延伸到远处,大概是葛王台山下的山洞吧,阴凉阴凉的。 “快快的!”红眼鬼子拿着一份签单,对山洞里两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两个鬼子看完点点头,指着靠墙的一对箱子,一挥手:“装车!” 杨欣、罗明和两个汉子打开车厢板,连忙装起车来。红眼儿鬼子一瞪眼睛,两个鬼子也放下枪,搬起了炸药箱。 红眼儿鬼子查验着数量,不一会儿,一摆手:“够了!”笑着对罗明说:“食堂的,一起的,米西米西的!” “用不着客气!红眼儿桑,米西的就不用啦!”罗明哪有心思吃饭啊,心想,黄升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大问题,炸药装完了,还扯啥呀?赶快跑吧。 山里的日头落得快,夕阳的余晖在金鸡岭西梁上闪了闪,山坳里的空中便没有了一丝金黄,灰色主宰了一切。 山道向北蜿蜒而上,峰回路转,在一片榛树林的山沟道旁,一辆鬼子工兵卡车趴窝了。车头盖被打开,几个工兵散坐在道旁,抽着烟向山坡上开下来的两辆摩托车张望着。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2) “准备战斗!”罗明看见杨欣停下了摩托,低声说道。 “葛王台弹药库的!”杨欣掏出一个小本儿,在一个站在道中间的黑脸鬼子面前一晃,说,“方才在弹药库见过面的,车怎么的啦?” 黑脸鬼子满脸狐疑地望了一眼杨欣,指着趴在车头盖下满头大汗的鬼子说:“车的,坏了坏了的。” “水来啦!”从道北山沟里转出一个穿着工兵军服、提着水桶的小孩,“大哥!”看见杨欣,惊喜地叫起来。原来,在葛王台弹药库装车时,这小孩被鬼子踢倒毒打,被杨欣劝阻、扶了起来。杨欣笑着点了点头,看到罗明和两个汉子站在了道旁,很明显,工兵卡车里没人,他们已经各就各位了。 “我来看看吧。”杨欣笑着走上前去,转身猛地一个飞脚,把黑脸鬼子踢下道旁的水沟里。疾步向前,一把将车头盖下的鬼子,拉到地上,上去用脚碾了碾鬼子的脖子。鬼子哽咽了两声,就摊开两手一动不动了。杨欣砰地一下扣上了车头盖,回头一看,罗明他们已把坐在道旁的三个鬼子工兵一声不吭地放倒在水沟里。罗明正要向扔掉水桶、惊慌失措的小孩扑去。 “别碰他!”杨欣喊道,向小孩一招手:“快过来!” 小孩急急跑了过来,杨欣摸着他的肩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章鱼,是台湾人。” “你们有进隧道的通行证吗?” “有!在他身上!”章鱼跳进水沟,看到黑脸鬼子嘴角流着血,躺在水沟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呸!你死去吧!”章鱼从他口袋里翻出一个证件,狠狠地踢了一脚黑脸鬼子,又啐了一口,跑上前来把证件交给杨欣,“给!大哥。”望了一眼身后的罗明,神秘地向杨欣问道,“大哥,你们是游击队吧?” “是!”杨欣收起证件,沉吟了一下,“章鱼,跟着我们干吧?” “太好啦!我跟着你们干!反正到哪都是死!在工兵队里整天受气,挨打受骂的,我都快气疯啦!大哥,我没爹没妈啦!妹妹让炮弹炸死了……”章鱼眼圈一红,小嘴一咧,刚要哭,罗明喊道:“快上车!” “别忙!换上鬼子的衣服!”杨欣把黑脸鬼子拉出水沟,换上他的衣服,向章鱼问道,“在哪儿念的书?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在基隆豫人专科学校毕业,学的是工程专业。还没毕业呢,就被征兵入伍啦。” “对隧道有研究吗?” “研究谈不上,但那是我的专业课内容,我在狮球岭隧道实习过,参加过维修工程的爆破作业。” “好哇!说说这个金鸡岭隧道!”杨欣看到罗明他们已换好衣服上了车,便拉开驾驶室车门,章鱼爬了进去。 “金鸡岭隧道全长250米,属于山岭隧道,山岭隧道又可分为越岭隧道和河谷线隧道。展线……” “别整专业术语,你就来干的!” “什么是干的?” “我们要炸掉这条隧道,阻止鬼子援军通过。我这辆车上有三吨炸药,可只能用一吨,你说,炸药是放在北面洞口还是放在南面洞口?” “大哥!这条隧道修建得可不容易啊?听说是詹天佑……”章鱼惋惜起来。 “我们能炸掉它,就能修建它!你快说吧!”杨欣看到,金鸡岭隧道已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前方。 “北面和南面的洞口都不行!” “什么?” “一吨炸药放在洞口的话,洞口的岩层松,塌陷下来的都是碎石、松土,返渣距离短,清理起来容易。如果炸药放在隧道中间,爆破共振效果好,塌陷下来的都是巨大、坚硬的岩石。一吨炸药足可堵塞五米至十米的距离,返渣距离是120米,可操作役工不能超过200人,初步计算就得十天工期,还得需要足够的非原始化工具、设备。” “好小子!你的书没白念!”杨欣扭头笑着,夸奖起章鱼来,“咱就放在隧道中间!” “大哥,你们有电镐、风钻凿岩机吗?有四缸以上的柴油机吗?”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3) “什么?你是说爆破工具?” “对呀?只有钢钎、铁锤不行,必须得有电镐、风钻,才能打眼掏槽、安放炸药啊?你们不能把炸药放在地上爆破隧道啊?” 杨欣猛地一踩离合器,车停了下来:“麻烦了!这些东西都没有啊?等一下,我问问罗明。” 杨欣下了车,来到后车厢,向车上的罗明道:“隧道那儿预备爆破工具了吗?” “啥爆破工具啊?不就是打眼放炮的钎子、锤子吗?现成的!”罗明说。 “那太慢啊!”章鱼过来插嘴说,“我们考察过金鸡岭隧道,单向抗拉强度为6MPa,密度2.6t/m3,岩层属于厚层石灰岩,山体表土覆盖较少,山体内有小溶洞裂隙。根据工地取得的经验,在坚硬且具有一般裂隙的岩石中爆破,实际抵抗线W值约为药卷直径的20倍左右。如果是用钎子、锤子在坚硬的花岗岩石壁上掏槽作业,一吨炸药得需要一点五至两个小时。而且,很难达到膨胀系数。只有使用电镐、风钻凿岩机……” “你说点子啥蒙古话?啥玩意儿?又是电镐又是风钻的?”罗明斥责道,“金鸡岭五个石场,打眼放炮几十年了,从来都是钎子、锤子。炸个山洞子用什么电镐、风钻哪?另外,那电从哪来呀?” 罗明是石匠出身,在岩石夹缝里,扭身抡空打锤的技艺,在金鸡岭五个石场里,首屈一指。 “金鸡岭隧道没有电源,没有照明设备,所以,必须找到柴油发电机。否则,爆破作业无法完成!”章鱼说起专业来,态度还挺强硬。 “我说小鬼头,我他妈上哪儿给你生出个柴油机啊?”罗明吵嚷起来。 “大哥想想办法嘛?可以在附近找找啊?”章鱼仰着脸儿、张着小嘴儿说道。 杨欣背转身,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低头思索起来:安装炸药,不用说一个半钟头、两个钟头,就是一个钟头也不行!前后两个洞口都有鬼子伪军把守,一旦交起手来,只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装好炸药,炸掉隧道。 罗明看到章鱼虽然很犟,可张着小嘴、瞪着两只大眼,天真可爱,便扭头冲车里的两条汉子说道:“李会、大堂子!你俩也想想,哪儿有这些玩意儿?” “罗队长,有一伙人在西岭下的水泉沟里转悠两个月了,掏地沟、崩山洞,使的都是带电的家伙,夜里一闪一闪地还能亮电灯。”车里的一个长脸汉子摘下钢盔说。 “李会说的这个我知道!是一个姓金的倔老头子,领着人抠化石,成天跟着鬼子晃悠,纯粹是他妈亡国奴!要不是他救过咱伤员的命,我能让他在我的眼皮根底下抠化石?”罗明说道。 “离这儿多远?”杨欣一回身,扭头问道。 罗明用手一指:“向西,下坡一拐就到,用不了十分钟!” “那儿的情况你熟悉吗?” “太熟悉啦!过梁儿就是我们老营啦!”罗明说,“一个老头儿、一个姑娘、两个小伙儿、四五个鬼子。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线之内。他们就是抠化石,挖得满山沟子破破烂烂的,用的啥工具,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半夜帐篷里确实亮着电灯!” “走!马上到水泉沟去!” 水泉沟南北朝向,西面是金鸡岭游击队的西梁老营,东面是金鸡岭隧道。沟里坑坑洼洼的、凸凹不平,到处是石块、石片和隆起的土堆。 卡车还没到南面沟口就停下了,罗明跳下车来,慢慢地爬上沟口的土崖,用手一指北面沟里的深绿色帐篷,对伏过来的杨欣说:“看!那就是他们住的帐篷!” 杨欣看到,帐篷前炊烟袅袅,一个红衣姑娘和一个穿着黄色短衫的小伙正在拉着手跳舞,一个鬼子站在一旁吹着口琴,三个鬼子坐在地上拍着手、唱着歌。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坐在石板前,手里拿着放大镜看着石板上的几块石头,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小伙坐在他对面,伸长脖子向他说着什么。 “哼!妈的,老百姓都吃不上、喝不上,他们还有心思跳舞、唱歌的呢?”罗明愤愤地说道,“那个疯丫头也不是块好饼,给鬼子跳什么舞?杂种!我都崩了他们!”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4) 杨欣思忖了一下:“你们把鬼子引到沟外面,抓住捆起来,不要干掉。” “留着他们干啥?” “干掉了,会给老先生做学问、搞研究带来不利。老先生既然救过咱们的伤员,那他抠化石、做学问就绝不会是给鬼子卖命!你要知道,这可是我们的人才啊!而且是以后拯救我们穷国、破家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一个倔老头子在这穷山沟子里,成天摆弄这些破石头片子,能研究出啥四五道六来?真是的,算了,好吧!听你的!”罗明一挥手,带着两个汉子悄悄地向沟东面摸去。 忽然,西面传来枪声和爆炸声,杨欣扭头望去,光秃秃的西梁上有几个很小的黑点晃动,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是护送伤员的罗云汉还是丁雄的三辆马车?他们俩的担子太重了,有伤员、有马车,都不是轻装。尤其是丁雄那里,两个女子加上一个难侍候的王宪,够丁雄维持的了。不过,罗云汉和丁雄要对付山猪和金鸡岭的武藏大队长,问题还不大。 杨欣回过头来向沟里望去,看到坐在地上的一个鬼子警惕地站起来,扭头向山沟东面的一片荆条丛一指,“哇啦哇啦”地喊起来,几个鬼子连忙拿起枪跑了过去。跳舞的小伙、姑娘也匆匆跟了过去。 花白头发的老头,看上去有六十多岁,黄白面皮,眼窝深陷,但精神矍铄。放下了放大镜,暗淡的天色下居然不戴花镜,拿着一枚化石仔细地端详着,说:“毛利,不要再和我讨论沟里的化石是侏罗纪还是白垩纪的分期问题。你看,小盗鸟的采集发掘,说明什么问题?” “老师,这只是佐证古老的证据:羽毛是鸟类的唯一标志!”对面被称作毛利的小伙不以为然地说道。 “也不尽然!”忽然,一个鬼子军官站在了老头和小伙的面前。毛利抬头惊愕了一下,随即冷冷地问道:“长官是哪部分的?” “为什么也不尽然?说说看。”金教授对突然而至的鬼子军官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对他的话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锦县火神庙和离这儿不远的鞑子营,早在十几年前,都曾经发现了一种带着四个翅膀的爬行类动物化石。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羽毛并不是鸟类唯一的标志!” “什么?你的话当真?”金教授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那、那是翼龙!翼龙啊!快!快请坐!你怎么会说中国话?” “我是中国人,”杨欣摘下了帽子,看了看面露惊慌的毛利和更加惊异的金教授,“我的老家在火神庙,我的二姑家在鞑子营。小时候我们就在皇圈大井旁边发现过那化石。火神庙的外国传教士来找过我们,老人们吓唬着不让我们说,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百兽神石,还都在半夜里把那些石头悄悄埋了起来。” “毛利!咱们马上到鞑子营去!”金教授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一发现如果被证实,那么,一部鸟类起源的进化史,将要在我们手里重新书写!” “老师!咱得吃饭啊!”毛利站了起来。 “不吃了!你连夜给所里发报,让张文举把日本人给的定硫仪、扫描仪、分析仪和感光器火速送到鞑子营!”金教授看了下手表,“走!现在就走!” “可没有车啊?老师,明天镇上来拉货,我们坐他们的车走吧?” “金教授,我们有车!”杨欣笑着指了指沟外。 “好!那就坐你们的车走!”金教授说完,才望着杨欣,上下打量了一下,“你……你是……” “我是金鸡岭隧道防护队的,想借你们的风钻、电镐和柴油机用一下。不会耽误你们的工作,时间不长,一个小时。” “不行!”毛利沉着脸说,“我们文物所的勘掘工具,娇嫩金贵,都是从德国和日本进口的。用它们去修理隧道,无疑是用金饭铲锄地,简直是开玩笑吧?” “找到啦!都在这儿哪!”章鱼钻出帐篷,拎着风钻惊喜地喊道。 忽然,东面沟沿豁口里传出吆喝声,四个鬼子提着裤子、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红衣姑娘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石块垒起的锅台前,急忙把锅端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5)第二十四章 四个鬼子哪是罗明和两条汉子的对手!他们一走进荆条丛,就被罗明和两个汉子一阵急风暴雨的拳脚,打趴在地上。抽取裤带、卸掉枪栓,干净利落地抓了四个俘虏。 “老师!你看看他们!他们竟敢把我们的皇军卫兵抓起来,他们简直是一群胡子!”毛利看着走过来的鬼子,被罗明他们推搡着坐在了沟边的地上,愤怒地说道,“还有,那个小孩子竟敢进帐篷,偷我们的作业工具!这简直是反啦!” “什么我也不管!我只管化石!”金教授摇着头挥了挥手,扭头对杨欣说,“我答应你!把工具都借给你们,干完活把我们送到鞑子营!” “好!多谢啦!”杨欣说道。 “把工具搬出来!马上装车!”杨欣站起来向罗明说道。 “那几个鬼子咋办?干脆杀了吧?”罗明拔出手枪。 “不能啊!”姑娘一把按住罗明的手,“他们是早稻田大学东方史的研究生,国联科教文组织通过国际红十字会派他们来保护我们安全的!同时,他们也是来考察、来搞学术研究的!” “他们要没了,我们的保护伞就没了。不用说当地的地痞流氓会前来滋扰,就是守备队、警察署也不会让我们来采掘化石!”穿黄衫的小伙向杨欣解释着说。 “金教授,你说呢?”杨欣问。 “我自己跟你们走,把他们留在这里,你们怕他们跑了告密、不安全,可以把他们用绳子绑上。”金教授虽然埋头学术研究,不问政事,可罗明和两条汉子押解四个鬼子一出现,他就明白了,他们绝不是什么隧道防护队,一定是义勇军、游击队或是共产党的侦察兵!借用风钻、电镐、柴油机,一定是要炸水塔、炸桥梁、炸隧道!可金教授坚信一条:那就是他们冒着杀身之祸,无论炸什么,都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